潮汐 (kiryuu)

　　意料不到的人出现在门边，清廷一眼看见茶几上的烟灰缸，看来他等了许久。
　　“你不是说跟我待在一起很痛苦吗？还要跑来接我回家。”他小声嘀咕了几句，内心却说不出的愉快，不知自己在奢望什么。
　　“那天说的是气话。”
　　堂羽解释道，“只是看见你的模样，自然而然就心痛了，没有好好照顾你，所以我很自责。怎么了？”
　　经过那个落荒而逃的晚上，连续两日，Dylan在自己房间睡觉，白天极早出门，避开清廷起床的时间，最近Dylan在William的介绍下，进行着一些临时翻译工作。直到今日堂羽醒来时，他仍沉浸在工作中，有太多事需要去忙碌。
　　清廷摇头笑了笑。
　　堂羽抿灭手里的烟头，递出一个文件夹。
　　“这是什么？”
　　“邱美竹答应庭外和解，这是协议，正好带了过来，请你过目。”
　　“我回家会看的。”清廷连忙收起来。
　　他推着自己的轮椅走到门边，另一个准备接应他工作的年轻女孩走出来，帮助他的轮椅能够越到台阶下。堂羽见过这个女孩，清廷介绍过她叫小灵，是聋哑人。
　　临走时，她还交予一个粉色口袋装着的手工饼干到清廷的手里。
　　两人都用纤弱的手来回比划着堂羽看不懂的动作，他难以不生出怜悯之心，但看见那个女孩注视清廷的眼神，他又感到一丝怪异，那是带着些许爱慕的眼睛。清廷虽然失去双腿，可仍然长得清秀端正，他的品行作风没有任何问题，会引起同为残疾人的爱慕，实在是太正常不过。
　　天色渐晚，路上的行人稀少，堂羽推着清廷的轮椅往停车场的方向走。
　　城南区是J市最早的商业街区，但十年过去了，地位早已被其他发展起来的地区取代，这里不少陈旧的商业大厦人去楼空，居民区也是幢幢危房。路上十分冷清，常发生一些危险事件。
　　把清廷抱上副驾驶，堂羽立刻说道：“来这里上课很远，这份工作辞掉吧。”
　　清廷疑惑地皱眉：“我现在只有这件事可以做，我不要辞职。”
　　车子很快发动，清廷不明白堂羽为何劝他辞职，他说起这间绘画教室的趣事，不过在堂羽听来，那些聋哑小孩的励志故事只剩下值得同情的部分。
　　“那个女孩是不是喜欢你？”
　　“哪个女孩？”
　　“送你饼干那个。”堂羽微微偏开眼神，他想确认清廷的表情，不出所料，清廷有一瞬失神。
　　“不可能。她喜欢我？我这样的人，她怎么可能喜欢我。”
　　“怎样的人？”
　　“你说呢？你怎么会说她喜欢我呢？你就是取笑我。”清廷无力地摇头。
　　“这有什么不可能的。”
　　“别说了，堂羽。”
　　不过是社会上弱势群体的人们更容易成为朋友，互相取暖罢了，若是能够如此误解，他想自己就不会如此奢求幸福了吧。
　　堂羽不再提辞职的事。
　　次日仍是周末，清廷再度前往绘画教室授课。他能留在这里让那些小孩度过安静绘画的时光，这让他不觉得自己是个完全无用的人。
　　与往日不同的是，今天教室里的孩子都不约而同有些坐立难安，他起初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便当做是天气不太好的缘故。
　　直到下课后，进入教室的是另一个年纪较大的聋哑女老师，她偶尔会代替小灵留在这儿照顾学生。
　　“小灵没来上课吗？”清廷随口问道。
　　女老师比划了几个动作，脸色极为难看。对于这些肢体语言，清廷还是第一次见到，他生涩地解读，不愿意相信她想说的是这些。
　　今日，堂羽同样开车来接送他回家，清廷欲言又止地看着他。
　　“下次还是不要来接我了，你的车子是租的吧，这样太麻烦你。”
　　“没关系，租车来不就是为了接送你吗？”
　　堂羽安抚地拍了拍他的肩部。
　　“不是的……”清廷头皮一阵发麻，“我不想在这里工作了。”
　　“为什么？”
　　“我是扫把星。留在这里只会给人添麻烦。”他的身体微微颤抖。
　　“发生什么事了。”堂羽侧过头，没有转动打开发动机的钥匙，汽车里格外静谧。
　　“小灵出了点事，今天没有来上课。”
　　“那个送你饼干的女孩遇见麻烦了？”
　　“前几天她在回家的路上遭到歹徒袭击，头部受了轻伤。”清廷提心吊胆地想起高中时的往事，他不想承认故乡有这么乱，分明是和他太接近的女孩都会遇到麻烦。
　　“报警了没有。”
　　“报了，几经周折才联系上警察，她是聋哑人，遇到这种事很难解释清楚。”
　　虽然事情没有发展到更严重的地步，清廷依然担心着。
　　堂羽长叹一口气：“罢了，以后不去那里工作也好。”
　　清廷投来不解、苦恼的目光，一言不发。
　　“怎么？”
　　他不会在怀疑小灵遇到的麻烦和自己有关吧？若是那样，直接说出来就好，不用露出这样审视犯人的眼神。
　　堂羽岔开话题：“Chelsea说我的症状需要复诊，你陪我去吧。”
　　“好……”
　　清廷缓和了情绪。
　　另一方面，他希望堂羽的病症能慢慢恢复。他听说这样的病很难治愈，有些患者直接放任自己不管，最后也能像正常人一样生活，但他们的家人会在他的人格转换中感到困扰。
　　***
　　姿昀打开诊疗室的门，她通知堂羽来复诊，不过是聊聊天，测试他最近的心情状态。
　　她不敢确定今天谁会出现，便准备了两份问卷。
　　打开门的瞬间，她知道身上散发淡淡烟味的人是陆堂羽，他应该使用这具身体几天了。
　　堂羽单独进入了诊疗室。
　　姿昀问道：
　　“Dylan在睡觉吗？”
　　“大概。”
　　堂羽淡漠回答，“和那个家伙分了手，心情正消沉。”
　　那个家伙？
　　姿昀立马反应过来，是Dylan在纽约交往的恋人，是一位金发华裔男人。他跟着Dylan来到了J市，据说要处理他的案子，她和他有一面之缘，印象并不深刻，唯一能记起来的，是自己暗暗带着敌意。
　　姿昀不以为然道：
　　“看样子，Dylan很喜欢他。他们在一起多久了？”
　　“你问这些做什么？”堂羽斜眼打量。
　　“我想更多了解你的情况，这样才能更好地进行心理诊疗。”
　　“他们的问题，等Dylan见到你时再问也不迟，我并没有兴趣。”
　　堂羽在她的按摩椅上坐下，整个人陷入一种松懈中，姿昀没有放弃刚才的问题，紧紧追问。
　　“堂羽，是你提出的分手还是Dylan？”
　　“你的这些问题还真是刺耳啊。”堂羽嗤笑道。
　　“如果你把我当做心理医生，你应该敞开心扉。”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答案应该不会让你太失望。”堂羽耸了耸肩，“我不会干预他的感情。”
　　“为什么？”
　　“因为约定俗成的尊重，相对，他也不会来干预我的事。”
　　“所以是Dylan提出的分手。”
　　“他并没有说出分手二字。”
　　“……他是怎么说的？”
　　“他准备案件结束后留在J市，留在陆家照顾清廷。”
　　“就这样而已？”
　　“他在短信里表示了抱歉，对方没有回复，我想这和分手没有差别。”
　　“那你希望如此吗？”
　　“我说过，我不会干涉他。但若是和那个人交往影响到我的行动，我一定会阻止。”
　　“这样啊。”
　　姿昀侧头窃笑了一秒，不希望堂羽看见。
　　她带着私心与堂羽谈话，她也很清楚是不尊重患者的行为，可她不得不承认，她的内心就是希望堂羽留下来，留在J市和清廷在一起。
　　“没想到Dylan会那样说……”姿昀流露期待的笑容，“不过，这也表示，他已经坦然面对过去自己犯下的错误，开始弥补了，是不是？”
　　她推断，这个决定是堂羽病症治愈的关键。
　　“我认为他太草率，他之前的大部分资产还在那人的手中，那部分没有受到案件影响而冻结。”堂羽不满地皱眉。
　　“有多少钱？你不想透露也没事。”
　　“应该有三百万人民币。这个问题让‘他’难以面对，所以由我来处理。”
　　“清廷知道此事吗？”姿昀忐忑地吸了一口凉气。
　　“他对Percy和我的关系不知情。”
　　姿昀连续点头。堂羽的性格向来如此，一旦有任何困扰，绝不会和清廷商量，他总认为自己便能轻松解决。
　　“那么，你打算怎么办？”
　　堂羽陷入沉思，数秒后，他站起身长舒一口气。
　　“当然不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钱付诸东流，我会想办法。”


第五章 ——里人格 5
　　作者：kiryuu|发布时间：2018-12-05 08:16:42|字数：3120
　　5
　　傍晚，堂羽负责在家里做饭。
　　门铃连续响了许多次。清廷的轮椅滑动到门边，按下开锁后，注意到窗外的院子里铁门处走来两个身着黑色制服的警务人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