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姨递给他一只煮好的鸡蛋,打开柜门拿糖罐:“我放过不少糖了,以后专门给你弄甜些。”
林彦舀了两大勺砂糖到碗里搅了搅,尝了一口才眉开眼笑:“没事儿,我自己放糖就成,我哥肯定受不了这么甜。”
他不知从什么时候养成了嗜甜的习惯,刨根问底儿也没找出个原因来,直到有天刷知乎看见个回答:这么喜欢吃甜,心里一定很苦吧。
林彦仔细想了想,还真是这么回事儿,其实吃过很多苦的人很好满足,一丁点儿甜就够,多了反而有点受宠若惊,比如焦嵘对他的好,他到现在都没法儿心安理得地享受。
他边剥鸡蛋边思想斗争,终于打定了主意。
李轩和焦嵘一前一后从旋梯上下来,林彦刚把鸡蛋填嘴里,含糊不清地想叫人,又不知道说些什么,张着嘴愣在原地。
焦嵘:“这是咱们的家庭医生,李轩。”
李轩听到“咱们”,瞟了焦嵘一眼,对穿着与他同款睡衣的林彦微笑:“林彦你好。”
“您好李医生,不过您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李轩朝着焦嵘的方向扬了扬下巴:“焦总说过。”
接收到焦总一记逐客令的眼刀,李轩礼貌告别离开。
焦嵘坐到餐桌前,夹起一只灌汤包咬开,吸吮里头鲜美的汤汁,就是这么一个简单的动作,林彦愣是从里头看出丝淫靡的味道来,仿佛是自己被他叼在嘴里细细品尝。
林彦啊林彦,你真丢人!
他暗暗骂着自己,顺带红了耳根。
焦嵘见他低着头不说话,问:“怎么?不舒服?”
“哥哥,你别撩我了。”
焦嵘放下筷子,把声音放轻些许,饶有兴味:“是吗?彦彦你说,我干了什么?”
林彦这下脸也飞红了,支支吾吾说不出话。
他脸皮还是薄了些,总不能说“我想被你这样那样”吧。
焦嵘扯张纸巾擦净嘴角:“知道你喜欢我了,彦彦,我也喜欢你。”
调情调情,当然注重个“调”字。无疑,焦嵘是个高手中的高手。
菜鸟林彦被他带的晕头转向,只好躺倒在他早就布置好的温柔乡。
哎呀,林彦甜蜜又担忧地在心里叹气。
他擦净手跟嘴巴,朝焦嵘张开双臂:“要抱。”
焦嵘笑了笑,站起来圈住林彦,连体婴儿般带他陷进沙发。
太阳都被他俩腻歪的没出来,躲在厚厚的云层后头捂眼。
吃过午饭,林彦让焦嵘搂着小憩了一会儿,神清气爽的两人商量了下,决定找个恐怖片看,应景儿。
家庭影院就是个光线微弱的房间,林彦兴致勃勃抱了一堆零食进来,嘴里咬着个削好的苹果,窝进沙发,把脚伸到焦嵘大腿上晃。
焦嵘捉起他的手放在自己嘴边,吻了下手背。林彦的回礼是嘴对嘴喂他口苹果。
电影开始,林彦还能抱着薯片跟焦嵘吐槽,后来直接像个鸵鸟,一头扎进焦嵘怀里不出来,偶尔抬头望一眼又立马把脸埋进他胸口。
怕成这样,林彦还是阻止焦嵘要换影片的举动。越怕就越要看,到了一个极其可怖的镜头,林彦四肢都吸在焦嵘身上,尽职尽责当好一只八爪鱼。
焦嵘不怕这些虚幻的东西,一直在安抚吓得不行的林彦。
好容易看到结束,林彦浑身瘫软,是被焦嵘抱出来的。
他草草塞了两口吃食便上楼躺着,看过的那些恐怖镜头疯狂在他脑子里循环播放,林彦气呼呼地拍打了下枕头,想着焦嵘怎么还不上楼来。
他这么一转移注意力,就不知不觉地睡了过去。
焦嵘十点进的卧室,给林彦掖了被子,坐在沙发上看书。
十点半,酝酿了一整天的大雨倾盆而下,一场滂沱颠倒了这座城市。狂风呼啸,电闪雷鸣,将天撕开了个大口子,一道闪电下来照得房内亮如白昼。
焦嵘放下书,起身把窗帘拉严实,走到床边,轻轻捂住了林彦的耳朵。
林彦睡得很不好,梦魇再次到访,借着他刚看过的恐怖片也换了花样。
他被一个女人拽着闷头往前走,旁边彼岸花开得正艳,带着妖异至极的美感向他脚边涌来。这是黄泉路吗?林彦问着引路人,那诡异的女人转过头,正是恐怖片的主角,用嘶哑难听的声音告诉他:“跳下去,跳下去你就解脱了……”
林彦低头一看,脚下出现了万丈深渊。而这深渊仿佛有魔力,蛊惑着他栽进这处静谧。
于是他迈出了一只脚。女人还在催促:“快跳啊,快啊……”
正当林彦想送出另一只脚时,他听见了一句急促的呼唤:“林彦!”
谁?是谁在喊我?
声声入耳,急切熟悉。
黄泉路、深渊、引路人统统消失不见。林彦心有余悸地从噩梦中惊醒,大口喘息着,胸口起起伏伏。
见林彦终于被自己喊醒,焦嵘松了口气,擦去他额上的冷汗,十分担忧:“彦彦……”
林彦却如临大敌般,一下子蹿下床去,缩进角落,两眼发直,念叨着:“别过来,别过来……”
焦嵘试着走近两步,林彦抱着双腿声嘶力竭:“别过来!”
他停住,轻声哄着:“好,我不过去,彦彦不怕。”
林彦抱着头,沉默良久,焦嵘耐心地站在原地等他开口。
积压许久的情绪爆发出来,林彦哭成了个泪人,眼泪汹涌而出,像只哀鸣的鸟。
焦嵘心都快被他揪碎成渣,手足无措,趁他把脸埋进臂弯,急忙上前把林彦抱在怀里。
林彦剧烈反抗无果,像是清醒了,看见紧紧拥着他的焦嵘,把脸埋在他肩头,继续嚎啕大哭,像是要把二十六年没流过的泪一起流完。
焦嵘一面轻轻抚着他的脊背一面亲吻他的耳后,尽力安抚林彦。
许久,焦嵘听见他带着浓浓哭腔的沙哑声音响起:“我全都告诉你……”
第九章
焦嵘一下一下轻轻拍打着林彦的脊背,极其耐心地哄他:“不想说就不说了好不好?彦彦不怕,我在,我在,没事了,没事了……”
林彦转为小声抽泣,从他肩膀上起来:“哥哥,我把你睡衣弄脏了。”
“没关系,”焦嵘抬手把他凝在睫毛上的一滴泪珠抹去,“我去给你倒杯水。”
他站起身子,还没迈出脚步就被林彦拉住了衣角。
“哥哥你别走,我不要你走……我不喝水,你别走……”
委屈和乞求从他话中溢出来,把焦嵘心蛰得生疼,连忙转身握住他的手:“我不走我不走。”
林彦吸了吸鼻子,稍稍平静些后,开始挖掘心里那块儿埋葬许久不见天日的三尺土。
“也是一个雨夜,风雨交加。听见外面的雷声,我躲在被子里不敢出来,害怕极了。妈妈刚进来陪我就接到医院来的电话,说外婆病危,马上就要不行了,她和我爸就立即开车往医院赶,让我留在家里等着他们,”
“你知道我等来了什么吗?”林彦顿了顿,眼泪又顺着脸颊流下来,“我等到的是父母在赶往医院的路上遭车祸无人生还的噩耗……”
醉醺醺的酒驾司机,碰上路滑的雨天,并且在一个十字路口闯了红灯,大型货车鬼魅般从旁边冲出来,直直地撞向了正常行驶的林彦父母,将一个美满的家庭撞得支离破碎。
林彦永远也忘不了那个晚上,他一夜之间失去了三个亲人,爸爸,妈妈,外婆。他被舅舅接到医院,见到的是父母样貌惨烈的遗体,他不敢认这就是他的爸爸妈妈,吓得抱住舅舅的大腿哇哇大哭,边哭便闹:“把我爸妈还给我……”
“我舅舅办好手续,告诉我我没有爸妈了。哥哥,你知道吗,那个时候我才十岁,还等着第二天周末和父母去游乐园玩,可是这个愿望再也,再也不能实现了,我没有父母了,甚至,甚至我现在都记不清他们到底是什么样子……”
焦嵘是知道林彦的身世的,但真正从他嘴里说出来,却更加的令人心疼。
他把林彦往怀里抱了抱:“我来补,叔叔阿姨的爱,我来补。”
林彦忽然笑了下,含着眼泪笑的,焦嵘感觉自己五脏六腑都被他揪着翻江倒海,他听见林彦说:“如果我爸妈还在世,肯定会后悔生了我,我是他们的耻辱。”
焦嵘赶紧拿手指按住他的唇:“别这么说!”
林彦把他手指移开,长出一口气,继续撕开愈合的伤口给焦嵘看。
“当时我什么都不懂,舅舅处理所有的事件,他拿走了所有的赔偿款,法院把我的监护权判给他,于是,舅舅舅妈成了我的养父养母。”
可他不知道,平时对他和蔼可亲的舅舅舅妈是对披着人皮的魔鬼,向林彦伸出了可怕的魔爪。
有天放学,趁着自己妻子不在家,林彦的舅舅悄悄溜进他的房间,把他抱起来,猥亵了还不到十一岁的小林彦。
“他是个恋童癖,他妻子是个虐待狂,你看他们是不是很般配?”林彦低下头,用一种极其悲伤的语气自嘲,“我生来就是泄欲的工具,那男人教会了我如何取悦宿主,他妻子让我摸索出来伤痕累累时如何忍气吞声,我还是很感谢他们,感谢他们造就了一个如此肮脏如此不堪的林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