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真的是这样想的。
“李惊浊……你是不是又要骂我浑蛋了?”
李惊浊的回答是一串均匀的呼吸声。
“你睡着了?”柳息风用更轻的声音问。
“……唔。”李惊浊下意识地往柳息风怀里缩了缩,迷迷糊糊地回答,“明早……一起……看日出。”
柳息风拉了拉被角,把李惊浊的肩膀盖上。
清晨六点不到,火车经停邯郸。
窗外还是一片黑暗。
李惊浊半醒了,想去看时间,刚偏了一下头,柳息风就低声问:“醒了?再睡两个小时。”
“……嗯。”李惊浊的声音带着睡意,“不看日出么?”
“看什么日出?快睡觉。”柳息风轻声说,“日出还有一辈子可看。”
五十八拾树苗
李惊浊在医院忙了一天,要下班的时候看一眼手机,才发现有柳息风的消息:我接你下班。看到给我电话。
李惊浊打电话过去,说:“你不是早上才坐飞机走吗?”
“下午又飞回来了。”柳息风说,“我在医院停车场。要开到门口来吗?”
李惊浊边脱白大褂边说:“门口不好停车,我来找你。”
柳息风想到什么,又不敢把期待表现得太明显,于是用一种平淡地口气问:“我能看到你穿白大褂的样子么?”
“不能。”李惊浊拒绝道,“我不在非上班时间穿白大褂。不穿这身衣服,下楼两分钟,穿了这身衣服,今天晚上都下不来。等我,两分钟。”
柳息风报了停车位号,果然两分钟后车窗就被敲了一下。
“我来开吧。”李惊浊说,“连飞两趟不累么?”
柳息风说:“你上了一天班还这么精神。不要跟我争,乖乖去副驾驶。晚上我们先去吃铁板烧,然后去看个话剧,再回家睡觉,怎么样?”
李惊浊:“……”
“下车下车。”李惊浊比了个下车的手势,“都别开了。”
柳息风说:“怎么了?铁板烧,话剧,回家睡觉,哪一样你不喜欢?”
李惊浊说:“……行了快下来跟我去食堂吃个饭算了,我晚上还要去实验室。”
柳息风下车,说:“你们医院怎么不遵守劳动法呢?”
李惊浊接口说:“我怎么就不是皇帝呢?”
柳息风:“……”
快到食堂了,李惊浊嘱咐:“可能遇到老师同学,你别乱来。”
柳息风说:“我能做什么?我可是你舅舅。”
李惊浊笑骂:“滚蛋。”
柳息风停下脚步,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李惊浊的笑容。
李惊浊说:“看什么?快进去。”
柳息风说:“你……是不是忘了什么事?”
李惊浊说:“什么事?”
柳息风说:“……没事。进去吧。”
李惊浊作势要踢人:“快讲。”
柳息风说:“看你这么高兴……我都以为我没做过那些浑蛋事。”
“一天,只要一天。”李惊浊低下头,鞋子随意地在地上画了两下,“你站到医院里,看着那些生离死别,就会觉得只要还能见到,就没有什么值得不高兴的。你这么辛苦跑来跑去就为了陪我吃个晚饭睡个觉,我为什么要不高兴?”
“那,”柳息风试探道,“等你继续看我的记录的时候——”
李惊浊斩钉截铁地打断道:“还是会发火。”
柳息风极其真诚地附和道:“应该的。”
一顿晚饭吃得很快,李惊浊来不及休息太久就去了实验室,等出来的时候已经是十一点多。
柳息风陪他去以前的寝室拿了东西,再开车回住处。
两人相拥而眠,第二日早晨一起吃过早饭,柳息风把李惊浊送去医院,然后自己再飞回去继续处理没处理完的事情。
这样两头跑的生活持续了一周。
这一周里,李惊浊每天晚上回来都会觉得家里有了不同。对,家。他甚至不清楚,到底是在哪一天,他在心里就突然把柳息风的这栋房子称为家了。
第一天回来的时候,这栋房子里空荡荡的,想喝杯热水都没东西烧。
第二天晚上,餐桌上就有了一块温暖的米色桌布和一篮子小木槿;厨房里也有了称手的茶具和他喜欢的茶叶;书桌上则摆了羊毛毡、宣纸、毛笔、墨、颜料、碟子、笔架等物品,他以前的画的画也被装裱好放到了架子上;一楼的一整面墙里全都塞满了书,墙下铺了厚地毯。睡觉之前柳息风就坐在地毯上看书,他枕在柳息风大腿上看记录,因为回家太晚,所以没看几页就睡着了。
第三天晚上,柳息风带他去阳台,兴致勃勃地给他指了指几排放了不同盆子的木架,告诉他哪盆里种了草莓,哪盆里将来会有小番茄,哪盆里又会结出一大颗层层叠叠的生菜。他坐在这些还没长出来的植物面前,继续看柳息风的笔记。
就在晚风和泥土的味道里,他终于读到了笔记里柳息风喜欢他的那一页。
跋山涉水,柳暗花明。
第四天晚上,他发现家门口的院子里挖了一口小池塘,里面还没有蓄水。柳息风从车上卸下一棵柳树苗,要跟他一起亲手种在门前。
第五天晚上他到家的时候,他们的猫已经蹲在沙发上,对着弹簧不锈钢充电线蠢蠢欲动。一个回合后,充电线胜。
第六天晚上他既不用去医院也不用去实验室,柳息风接他回家吃饭,讲亲自空运了几斤麻辣牛肉和新鲜米粉,今晚做麻辣牛肉粉吃。灶台边摆了大红双喜底的碗,两只。牛肉热了,粉下好,柳息风欲做溏心蛋,被他训了一顿,改做虎皮蛋。
第七天晚上,他终于把所有笔记全数读完。
夜里下了一场大雨,风吹得远处的大树不停地摇晃。他在这样的风雨里惊醒,却发现柳息风不身边。
“柳息风?”他下床去寻。
屋子里一片黑暗,大门开着,大门外的台阶上亮着一盏暖黄的灯。
李惊浊走过去,发现一身透湿的柳息风正在扶那棵纤细的柳树苗。
“这么大的雨,你——”李惊浊赶紧去伞架上拿了一把大伞,跑出去帮柳息风遮雨。
柳息风在树坑里填了更多的干土,用麻绳和木棍把柳树苗固定好,让它重新立在水塘边,立得又稳又正。
“还没长大的时候比较脆弱,以后就好了。”柳息风用手背抹了一把额头上的雨水,笑着说。
“快进来。”李惊浊说,“赶快去洗个热水澡。”
“等一下。”柳息风说,“你站到台阶上去。”
李惊浊说:“你又要作什么妖?这么大的雨,有话进去讲。”
柳息风说:“好吧,你站在这里也可以。”
李惊浊无奈说:“你到底要做什么?”
柳息风双膝一弯,轰然一声,跪在李惊浊脚边的泥水里。
瓢泼大雨再次打在柳息风头上,蜿蜒的水流顺着长发落到眉眼、鼻梁、嘴唇、锁骨、衣襟,最后汇聚到泥土里。
他没有开口。
一个字也没有。
就这样笔直地、无言地跪下去,直到一道闪电划过,在他黑色的双眼里照出李惊浊的清澈模样。
直到雨歇。
五十九拾风流
国庆黄金周李惊浊有一天假期。
十月二日,他在家里看《太平镇》的手稿。
午饭时柳息风喊了三遍,他才颇为不舍地放下手稿,一抬眼,发现所在之处竟然不是老宅的书房,书桌上没有他刻的“早”字,眼前也没有梅花窗,那一刻便乍疑岁月光阴出了错。
柳息风靠在书房门边,说:“李家少爷,饭上桌了。您赏脸尝一口?”
这是用了《太平镇》里的叫法,李惊浊的祖父几兄弟,初来人世的头几年都是被人叫着少爷伺候吃饭的。
“哟,少奶奶做好饭了?”李惊浊起身,跟着柳息风去餐厅。
餐桌上换了淡茶色的桌布,铺了一张如长卷的水墨桌旗,桌旗中央放一只冰裂纹瓶子,瓶中插了两只风干的莲蓬。桌旗从左至右摆了手撕包菜、香芋蒸排骨、蒜蓉跳跳虾、松茸鸡汤、炒三丝、腊肉饭,每一样分量都不算大,每一样都做得色香味俱全。
李惊浊说:“这是地主家的规格。”
柳息风说:“嫁进地主家,莫得办法。”
李惊浊就笑。
吃着饭,李惊浊又想起《太平镇》里的情节,便说:“少亡鬼是什么东西?我们那里真有那样一块地方?”
柳息风点头:“有。当时人比现在少很多,路也是荒的,什么都没有建设起来,可能走十几里地也见不到一个人。你祖父后来一个人当家,去贩点小东西换粮食回来,就会路经一块坟地,里面埋着很多年轻时就去世的人,他们叫少亡鬼。你祖父年纪还小,一个人走夜路经过,当然就很怕。那个年代大家都怕少亡鬼。”
李惊浊不理解:“为什么怕?他们怕什么?”
柳息风说:“那个年代,很多人都还没有启蒙……其实现在也还有不少的一部分人没有启蒙,你在医院,肯定清楚。你想,年少而亡,要么是生病、意外,要么就是有什么冤情,总之没有寿终正寝,大家就觉得这样死去的人,魂魄不安,会抓着过路人不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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