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始的两三年,每逢过年过节他还会回来,或者打电话问好,可无论他怎么敲门母亲都不会开,无论他怎么打电话母亲都不会接,她不仅换了锁,后来还换了号码,就当真的没这个儿子。
林锦在家门口蹲到过一次母亲,穿着一身老旧的碎花短袖和黑色七分裤,头发挽成高高的一个发髻,她又老了不少,面露病容,背影可怜,林锦冲上前去想跟她说话,却被她冷漠的挡回去。
她问他:“先生,您找谁?”
短短五个字,让林锦所有的防线全数崩塌。
自那以后,他再也没回过上海。
站在小区门口,林锦扫视一圈,没看到任何熟悉的人,就连门口的保安都换了一茬,此刻正蹲在里面吃泡面。
四周都是摩天大楼,独独这七层小区夹在其中,显得格外扎眼突出,林锦到底没鼓起勇气迈进去,重新回了酒店。
因着换了手机卡的缘故,这张卡目前只存了柳医生和俞言两个人的号码。
他并不觉得自己的消失会给北京带来任何的动荡,但觉得既然离开了北京,怎么说也要联系一下柳医生才是,于是纠结片刻,给对方打去了电话。
兴许是个陌生号码的缘故,柳医生直接将电话给挂断了,林锦再接再厉的打过去,直直打了四五个,对方才接起来,语气烦躁:“不买保险!”
林锦弯了弯嘴角:“柳医生,是我。”
“……林锦?!”那头的声音似乎很惊喜。
林锦甚至听到了东西被打翻的声音,紧接着柳医生继续开口道:“你跑哪去了?你以前的号码怎么打不通了?新换了号码吗?”
“嗯,”林锦道,“我不在北京了,也换了电话卡,想来想去,还是觉得应该跟你说一声。”
柳医生一顿:“……大家都在找你。”
林锦愣住:“是么?”说罢又自嘲似的一笑,“我有什么好找的,不用找了,我一切安好。”
“你……”柳医生似乎有些犹豫,但到底问出了口,“你还好吧?药都有准时吃么?没什么大问题吧?”
“没,”林锦摇了摇头,“说来奇怪,心情挺平静的,没什么感觉。”
“那就好。”柳医生幽幽叹了口气,“那……我要不要跟大家说一下你一切都平安?”
“可以报个平安,”林锦顿了顿,“不过,手机号码就不用告诉他们了,我……不打算跟他们联系了。”
“好。”
柳医生应下来。
林锦在心里不由自主的想到,柯准肯定是会找他的,说不定周天天也会找他,想来想去,这个“他们”似乎只包括这两个人……
不知道叶子元会不会找他呢?
意识到自己兜兜转转又回到叶子元的身上去,林锦不由得咬了咬牙,将那个人从自己的脑子里赶出去,不再去想。
再去想不是犯贱么。
柳医生到底是个心理医生,没跟他提到任何和叶子元有关的事情,偏生林锦自己倒还按捺不住的想去问。
所幸他心里还给自己留了点自尊,没问出口。
挂断电话,林锦松了口气,往床上一躺,心里琢磨着第二天一定要去找母亲,克服近乡情怯的情绪。
林锦本以为,自己今日也应该同昨日一样,闭上眼就能睡过去,谁知辗转反侧的两个多小时,他仍然比谁都清醒。
心里清楚,再想叶子元他就是犯贱,可还是控制不住的要去想,忍不住的要去想。
想他待他的好,想他送给他的礼物,想他的任性,想他的霸道,想他的自私……桩桩件件,犹如默片般在脑海里不断地翻涌着,一闭上眼,那人就跟活生生的站在眼前似的,冲着他直笑。
可下一秒,这美梦又成了噩梦,叶子元站在面前,面无表情的看着他:“林锦,你真以为我拿你当哥们呢?”
“不过是个好玩的玩物罢了,我还能去哪里找到这么听话的玩物么?我遇到点事儿就当真两肋插刀,找不到人时还能拿你一泄**——”叶子元讥诮的笑,“你真以为当初是我救了你啊,是,没错,我是在你把刘琰的蛋踹爆了之后帮你解决了他的为难,但是刘琰那群人去找你,本就是我应下的。好人是我做下的,你被我蒙骗了这么多年,没想到吧?”
林锦浑身发着颤,猛地坐起身来。
梦魇缠身,不得安生。
他飞快的从一旁的药瓶里晃出药粒,胡乱塞入嘴里,连水都没有,就这么干巴巴的咽下去。
浑身发抖,幻觉俨然成为了现实,本是他生命之中最不可污蔑的存在,如今却成为了他最真实的梦魇。
情绪逐渐被药物压制下来,林锦深吸了一口气,知道自己不能再这么下去,干脆打电话到前台叫了几瓶酒,然后一饮而尽,用酒水麻痹自己。
果然睡了个好觉。
第二日日上三竿,林锦才模糊醒来。
他捏着自己的眉角起身,洗漱,浑身是一股挥之不去的酒味,站在镜子前看着自己瘦了不少的脸。
叶子元本就说他骨瘦如柴了,现在更是瘦了好几度,想必连骨瘦如柴都称不上。
怎么哪哪都是叶子元!林锦暗骂自己一声,忙将这人从脑海里甩开。
将屋子里的东西全都收拾干净,林锦换上一套看上去还算得体的西装,买了些水果,踱步往小区的方向去。
保安见他又来,不由得起了疑心:“你找谁?”
林锦道:“我……我母亲住在里面。三栋702。”
保安估计也对里面到底住了些什么人不甚了解,一听这话只点了点头,径直放行,林锦很轻松的进了里面。
水果特地买了母亲最爱吃的西瓜,重得不行。
老小区是没电梯的,林锦一路爬上去,竟喘了粗气,站在熟悉的门口,林锦好几次抬起手,都没敲下去。
最后他咬了咬牙,把心一横,非常迅速的敲了两声。
房间里面传来脚步声,林锦的心提到了嗓子眼,身体几不可察的颤抖一下,然后他迅速调整站姿,站得笔直,只等着母亲开门,喊他一声。
“咔哒”一声,房门开了,林锦张开的嘴却蓦地顿住。
站在眼前的人不是母亲。
年轻女人皱了皱眉,问道:“你找谁?”
林锦心下一慌,有些急促的问道:“你是谁?”
“……”年轻女人翻了个白眼,“我问你找谁?”
林锦尾脊骨直发凉,一路往上窜,整个人被什么东西给死死压着,喘不过气来似的。
他往前迈了一步,就要往里闯,年轻女人吓了一跳,忙伸出手来拦着:“你干嘛啊,擅闯民宅啊!别以为你穿的正正经经的我就能让你随便进!”
“来人啊!来人啊!”
女人尖锐的声音在楼道里响彻,林锦脑子里乱作一团,只想进去看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对门的门突然开了,一张熟悉的脸落入视线,林锦动作一顿,忙扭头看去,问道:“季婶,这是怎么回事?”
那个叫做季婶的,靠在门后,看到是他,很明显的愣了愣,紧接着一下推开房门,上上下下将他扫视了一圈,摇了摇头:“作孽啊……”
林锦浑身一抖,嘴唇不住的颤抖着,一字一句的念道:“怎么回事?为什么这个人住在这里……我妈呢?我妈呢?”
“作孽啊!”那季婶摇头叹了一声,“你现在回来还有什么用啊!你妈早就走了,三年前走的,脑溢血,你不知道?”
那一刹那,林锦只觉得吊在心口的那块石头,“砰”的一声狠狠砸了下来,砸得他汁血四溅,遍体鳞伤。
浑身的血液像是一瞬间被冰冻住了般,他愣生生的站在原地,好半晌,才轻飘飘吐出一句:“怎么可能?”
第三十四章
苍穹被橙黄染成一块巨大的画布,黄昏将至,连乌鸦都作哄散状从树丫上飞开来,微沉的黑暗似乎从远处的地平线拉开,一路往上攀升,直至将整片天空全数吞噬,化作浓黑如墨的颜色。
墓地外守着的是个老人,随意的问了他几句便放他进去了,林锦按照季婶所说往最里面走去,越走越觉得浑身血液倒流,冰凉刺骨。
“当下去了的,送到医院去没多久就咽了气儿,我们这些邻居倒是想联系你来着,没你的电话号码!你妈那人,跟你闹翻后手机上根本就没存你的号,根本就联系不上!”
“我们琢磨着,这么大的事儿,你总能听到点音信,谁知道你一直都没回,你妈是个心狠的,你也是个心狠的,养你那么大,你真是想走拔腿就走了,都没顾着点你妈?”
“你妈这几年过得也不好啊,眼见着老了,笑容也没多少,你说说你,哎……”
……
季婶的话不断在耳边回响着。
林锦身体僵硬,浑浑噩噩的往里走,脑海里不断浮现出季婶所说的最后的情形。
母亲走之前,该是什么样的心情?
她从客厅往外爬,拼尽全身力气摁下门把手,推开房门时,可有想到他这个儿子?定然是想到了的吧……
到死时,她没有原谅他,可他为什么就不能死皮赖脸的回来缠着她?当母亲的到底是心软的,如果他不那么倔强,母亲可会连死了之后,连一个送终的身边人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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