忙了半天，何铭珺手上的活儿没停过，看他不顺眼起来：“你别在这儿杵着没事干，去楼底接一下林林啊，我喊他等会儿来我们家吃晚饭，现在应该快到了。”
林喻刚才就坐着郑沛阳的车过来，惊讶地“啊”了一声。
何铭珺没搭理他的一惊一乍：“唉，读书的时候你们关系多好啊，现在林林都多久没来我们家了，我连他在忙什么都不知道，挺想的。”
林喻嘴上说能有什么好想的，心里猛点头。快五分钟没见了，他也怪想的。
何铭珺问：“你多久没见过他了啊？”
林喻抬头抱怨：“妈，你偶尔也关心一下儿子好不好。我最近那个节目就是和郑林林一起录的啊，电视上都放了。”
“什么节目啊，怎么还请天文教授的？”
“电视台那个脑力节目，选脑子构造和别人不一样的天才。”
“噢，那让林林去也挺合适的，他就是脑子好。”何铭珺搓搓围裙，困惑道，“不过动脑子的节目，为什么请你啊？”
林喻：“ ……”
在林喻爸妈心里，郑沛阳是隔壁家小孩级别的小天才，尤其是和自己家的傻儿子比起来，根本不是一个智商档次的生物。林喻高考那段时间几乎二十四小时黏着郑沛阳，林尧拦都拦不住，内疚得不行，生怕儿子拖累人家的智商，耽误人家前途，害人不浅。
不过幸好，从目前的结果来看，智商缺陷暂时不会通过接触传播。
林喻哒哒哒地跑到一楼，正好牵到了郑沛阳的手。
郑沛阳把车停进车库，又在门口站了一会儿才进来，手被寒风冻得冰凉。林喻心疼地朝他手心里哈了一口暖气：“你怎么不早和我讲妈也喊你来吃饭了啊，刚才和我一起上去就好了嘛。”
郑沛阳由他牵着：“我们错开时间到才比较符合常理。”
林喻想想也有道理，不过马上又点头：“什么时候到都一样，反正等下我们是一起回家的，嘿嘿。”
趁着电梯里没人，林喻靠到郑沛阳的颈窝里，狠狠地嗅了一口：“我怎么觉得我们老在偷情一样，明明都已经是老夫老妻了，什么时候才能见家长啊。”
郑沛阳受不了他蹭来蹭去，提醒道：“你妈就在楼上。”
林喻勾着他的手指嘟囔：“我天天都想你拉到我妈面前，和全世界炫耀一下我家郑沛阳有多么靠谱。“
林喻絮絮叨叨个没完，郑沛阳看他就像看一台整天只会笃笃笃的缝纫机，忍不住想笑。这一笑让他眉目都染上层颜色，看得林喻心思一愣。
电梯到了顶楼，即将开门的那一刻，郑沛阳反手握紧林喻的手，温声说：“我就不一样了。我只想找个地方把你藏起来，只有我能看得到。”
进了家门，何铭珺拉着郑沛阳进厨房，展示自己买的如脸盆一般大的鲫鱼，一边不忘吩咐林喻：“你去阳台把你爸那两盆铁树搬进来，都不知道多大年纪的人了，搞个比自己都重的东西回来，老腰都被它们拖垮了。”
受了冷落的林喻一个人去阳台上搬铁树。
阳台的角落里摆着一张老式的五斗柜，上边的相框里是林喻高中时候照片——他一只手对着镜头傻呵呵地比耶，另一只手牢牢拉着旁边那个人的手腕，另一个人没有出镜，但想想也知道是谁。
这还是郑沛阳生物竞赛第一名的那天，林妈妈给他们两个拍的照片，结果第一名自己没有入镜。
郑沛阳高中竞赛那段时间，刚搬回到郑家住。
林喻小时候电视剧看太多，郑沛阳什么都没说，他自己脑补了后妈虐待亲爹不爱的悲惨情节，越想越担心。于是每天吃完饭，他溜达到郑沛阳家附近，东转转西转转，绕着小区走了一圈。
仿佛这样绕一圈，就是用金箍棒给他的郑林林画了一个安然无恙的保护圈。
郑家住的的别墅区人烟稀少，就算是在市中心的小区，各栋屋子之间也隔着两辆轿车宽的马路，全然不心疼寸土寸金的地皮，每一栋房顶的屋檐上都挂着三个字——“买不起”。
林喻不敢走太近，就坐在对面十七栋门口的长椅上喝牛奶。夜风迎面吹来有点冷，他把手缩进袖子，隔着衣袖端着自己热烘烘的小奶牛。
“林喻？”
对面有熟悉的声音喊他，林喻循声抬头，一眼就看见郑沛阳站在路边的邮筒后边。他惊得捏着奶盒跳了起来，揣着做贼被抓包的心虚，尴尬地捏扁了吸管，低头说：“林林，这么巧，你也来喝牛奶……啊。”
郑沛阳穿过马路走到林喻身前：“你跑这么远，来我家门口喝奶么？”
“嗯嗯！”林喻借坡下驴，连点头，还从口袋里掏出一瓶新的小奶牛，“林林，我也给你带了奶的。”
郑沛阳坐到他身边，贴的很近，膝盖上放着怀里抱的一叠杂志。
林喻低头一看：“《小爱迪生》？”
“嗯，郑益阳订的书，我给他拿进去。”
郑益阳是郑林林的同父异母的亲弟弟，林喻见过一次，长相完全够不上郑林林小时候可爱的十分之一。
这什么小爱迪生，只有郑家生的小孩才会在大家堆泥巴的时候看这种东西，林喻无法理解地晃头道：“小小年纪的就爱看书，郑益阳真的很不招人喜欢。”
郑沛阳笑了：“你给自己加什么角色呢？人家是郑亦周的儿子，用不着你喜欢。”
林喻咬着吸管，说出的话都带着一股牛奶味，他转头问郑沛阳：“那你呢，你用不用我喜欢？”
路灯的光斜斜的拉在两个人身上，熏黄的像冬日火炉里燃烧着温暖的火苗尖尖。
林喻在冷风里呆久了，头脑昏昏的，感觉自己醉了奶，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
他又把头凑到郑沛阳肩膀上，追问道：“你要不要我喜欢呀？”
郑沛阳看着他，望着他圆圆的眼睛里映出的自己，像身处一座他以目光构造的彩虹桥，滑下来，云层掠过脸颊，擦出两片晚霞似的红晕。
“你说呢？我的小爱迪生。”
说完，林喻对着寒风打了个奶嗝，一头扎进了郑沛阳的怀里。
第二十章
林喻对着这张照片发了会儿呆，身后的阳台门忽然推开了一条缝。不用回头就知道是谁，林喻退后一步贴上他的胸膛，然后反手揽过腰，顺势就压在了五斗柜上。
郑沛阳刚从厨房过来，身上尽是些烟火气味。
林喻看看他，再偏过头看看后面照片上的两个豆丁，顿时有点沮丧：“小时候我还能在我爸面前拉你的手呢，现在多看一眼都得鬼鬼祟祟的，这么一想，真是越长大越没有出息。“
这人总是这样没头没脑的，郑沛阳已经习惯，拍拍面前的后脑勺：“那现在让你多看看，不收钱，随便看。”
林喻抬头看他，屋子里厚重的光线从窗缝里渗出来，在郑沛阳肩上凝成一条黄色的光斑。
——于是他一顶胯，贴紧了这个人。
郑沛阳：“……”
林喻的奸笑藏不住：“嘿嘿嘿，就算再有出息，以前也只能在有人的地方拉拉手，现在在没人的地方可以做做别的事，林林…”
郑沛阳被他圈在牢牢胸前，只看见一张脸在眼前晃悠，全然无语：“你怎么在哪儿都能发情？”
林喻哼哼哧哧地磨蹭他。
阳台门虚掩，外边电视的声音传不进来，留下一小块安静的地方容人作祟。林喻的手越来越往下，都快伸进郑沛阳腰带下边了，蓦的一顿。
“你们两在黑灯瞎火的阳台上干嘛呢？快来吃饭了！”
何铭珺打开阳台门，就看见两个人站的老远，中间杵着盆不开花的铁树，隔开了道银河。
餐桌上，许久没有在郑沛阳面前刷存在感的林尧突然关心他：“林林今年多大了啊，是该谈对象的年纪了吧？你喜欢什么样的，要不要叔叔给你介绍我们医院的女孩子。”
林喻连忙插嘴：“爸，林林都没急你急什么啊，你们医院不好好看病开什么婚姻介绍所呢，这才几月份，春天都没到呢！”
林尧被儿子噎了一句，低头喝口汤，打算换个话题：“对了林林，你们那个节目最后谁晋级了啊？我和妈妈每周都在等，是还挺好看的，我喜欢那个孟小呈。”
“是孟萧呈…”林喻又插嘴，“老头，你怎么总问这种让人难以回答的问题。这个不能说的，电视台都有保密协议的。“
林尧忍无可忍：“你给我安静吃饭，别老插嘴，我问林林呢，我问你了么！”
林喻委屈地闷头挖了口饭，透着碗沿还没忘偷瞄一眼对面的人，正好看见郑沛阳也抬起头，隔着餐桌对他若无其事地笑了一下。
这个笑容太明媚了，看得林喻晃神，脑袋里忽然冒出自己和何铭珺出柜那天的对话——
“你怎么就这么确定自己喜欢男的？”
“嗯，我喜欢他，我非常确定。”
每一颗星球都存在于渺无边际的浩瀚宇宙里，成为数不清的闪烁星河之一。但他认定了那颗星星，从此，就是他的独一无二了。
爱情两个字，是某个类型的模糊不清的轮廓，填充了浑浊不透明的气体，在每个人眼里都有着不一样的颜色和形状。但在林喻眼里，爱情两个字，非常清晰，像烙在生命里的铭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