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安在床边坐下,“我听小白说你……我想来看看。”
他将花放到床头桌上,把垂下来的红色缎带摆成合适的模样。
许然怔怔地看着他,轻声道,“我没事。”
乔安没有说话,只是瞄了一眼他脖子上深紫色的淤青。
许然缩了缩肩膀,用衣领将脖子藏好。病号服太大了,均码的他穿起来就像套了个麻袋,被风一吹漏洞百出。
乔安望着他,“你脸色不太好。”
原本就不甚健康的体态,因为住院更瘦了一圈,眼皮下是一圈乌青,唇上竟毫无血色。
许然笑着摇摇头。他觉得自己还好。
乔安的表情有些复杂,他不知道应该怎么说,但总感觉许然哪里变了,这个变化令他十分不安。
“你……”他顿了顿,小心地问,“什么时候出院?”
“一个月以后。”许然说。他也没算具体哪天。
“……”
沉默中透着尴尬,这下乔安彻底察觉到了不对劲。他忽然不确定自己是否应该出现在这里,白锦明只告诉他许然出了事,却没有说具体细节。
倒是许然轻轻叹了口气,放缓了语气,“我没事,真的。”
他理解乔安的处境。乔安并不是坏人,他只是像小时候一样爱交朋友,可惜他们两人之间隔了一个贺承,注定无法相交甚欢。
乔安是贺承的白月光,贺承是他的朱砂痣。而他,什么也不是。
他无法对乔安描述这十年来贺承的偏执与霸道,即便乔安是这世上最有可能懂他的人,然而这种惺惺相惜并非许然所愿,在意识到这一点的同时他的心也习惯性的抽痛起来。
为什么还会痛?应该不会再受伤了才对。
许然摸了摸自己的左胸口,那里是平坦的一片冰凉。
乔安误会了他的动作,慌乱起身,“你的心脏不舒服吗?需不需要叫医生?”
眼见着就要去按铃,被许然无奈地阻止,“我的心脏没有问题。”
不……或许是有问题吧,不然为什么在万念俱灰之后还会疼痛,提醒着他那一点本应被抛却,却还残留在心口的留恋。
乔安担心地看了好一会,轻轻开口,“贺承是一个很任性的人。”
许然垂眸。
乔安舔了舔干涩的嘴角,“我知道这个不应该由我来说,但他……他总是这样。”
自以为是的付出,从来不顾身边人的感受。
许然有些惊讶,“我以为你们当初分手是……”
“是因为我要出国没错,”乔安说,“但那并不是唯一的原因。”
他深吸一口气,“就算我不出国,我们也处不了多久。”
“为什么?”许然困惑。
乔安无奈地一笑,“那时候他高傲得无法无天,每次说的都是以后要怎么怎么对我好……我知道他做得到,但他的那种狂热让我害怕。人总是要犯错的,我无法想象如果他发现世事不会像预想的那样一切顺利以后,他会是什么反应。”
“……你不相信他?”
“也许吧,那时候的我也只有十七八,唯一能相信的,只有自己。”
许然脑袋里嗡嗡的,也说不出是个什么感觉。
那些乔安不相信的、选择舍弃的,都是他求之不得的东西。在一起十年贺承从未给过他什么承诺,即便许然也不会刻意相求,但那些美好确实是他奢侈到连碰都不敢碰的祈愿。
如果是他,大概会死心塌地地跟着贺承一辈子。
或许这就是为什么乔安能成为贺承的唯一,而他不能。乔安聪明得让人发疼,是贺承青春上一道迈不过去的坎,这之后的种种,都没有那一年那个漂亮精致的少年来的重要。因为比不过了,十八岁那年贺承狠狠摔了一个跟头,爬起来,就再也不会在另一个人身上栽跟头。
“这些年,你受了不少的苦。”乔安小声说,“我看得出来。”
许然看着窗外的树。嫩绿的枝丫上停了两只麻雀,叽叽喳喳地挤在一起,说着只有它们自己能听懂的悄悄话。
“不提这些。”他回过头来,对乔安微笑,“都过去了。”
阳光打在他消瘦的脸上,嘴角勾勒出一道浅浅的影子。乔安看得呆了,怔怔地道,“好。”
许然从果篮里拿出两个橘子,其中一个递给他。
之后的一个小时,没有人再提到贺承。临走前乔安犹豫着说,“刚才不小心看到你的手机……你想租房子?我有朋友在房屋中介,要不要帮你问问?”
一愣之下,许然摇摇头,“没事,我只是随便看看。”
乔安只当他是客气,也不多问,“嗯,以后要是有需要记得来找我,我帮你跟他要友情价。”
许然笑着说好。
乔安离开了,留下床边一点空虚。
许然望了望窗外,低下头,打开手机。
在租房软件的地点分类里,默认的定位地址是本市,许然的手指在上面停留了一会儿,还是一咬牙,将界面下滑。
他一直想去南方,现在终于如愿以偿。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开始日更六千至完结,每晚18点21点各一章
换工作了,目前处于过渡期,努力往前赶存稿但肯定会有赶不及的时候,每天至少保证一章,第二更需要请假的话会在作话标识,望理解
大家的评论我都有看,原谅我词穷很多时候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感谢大家喜欢这个故事,许然在摸爬滚打中成长,希望他变得越来越好
替大家骂一句:贺承是个不懂爱的大狗比
情人节快乐
第二十九章
病房中的日子过得飞快, 以前围着工作生活贺承三点一线地来回转,这阵子忽然闲下来,竟也不觉得不习惯。许然听从了医生的话开始做复健,从第三周开始,每天三四个小时待在康复室里。
渐渐的,他和医生都察觉到了不对劲。
“你不能总拘着自己, ”医生表情复杂,“如果在心里把自己当成残疾人, 不管做多少复健都不可能痊愈,你得往前看。”
许然抬头,静静地望着前方大门上“康复科”三个大字, 半天没有说话。
一旁小护士好心, 推过轮椅来, 问许然要不要回去休息。
胡医生皱眉, “去拿副拐来, 让他自己走。再这样下去我看他整个人都要瘫了。”
小护士被说得一愣,许然却笑了,仰起头来对胡医生说,“您这样,也不怕患者生气?”
“生气?我都快被你气死了。”胡医生摇摇头,“你在我这儿满打满算就剩两周了,两周以后出了院,日子要怎么过是你自己的事儿。我是看在锦明的情分上才多说你两句,难道下半辈子你还想一直拄着拐不成?原本挺精神的小伙子, 没必要把自己折腾得没了灵气。”
许然咧嘴,“其实我觉得自己还好。”
“还好是身体还好,你的问题是心病。”胡医生看了眼表,道,“有空你还是去看眼心理医生吧,说真的,有些事,可不能任由它烂在心里。”
门外有人唤他,胡医生拍拍许然的肩膀,转身走了。小护士重新取来一副拐,小心翼翼地递给许然。
许然掂量了一下拐的重量。挺沉,拿在手里有一种往下坠的感觉。
“谢谢。”他对小护士温和地笑笑。
他一步一停地往楼上走。拐杖冰冷的金属外壳扎痛掌心,他没拄过几次拐,用起来很不熟练。
每走一步,右腿的膝盖就会疼一下,渐渐地都有些麻木了。
咬着牙撑到病房,床头桌上手机屏幕亮着,点开来看,是新房东发来的照片。
照片里的房子有些老旧,门口的花园惨烈得一塌糊涂,倒是屋里还算干净,只是面积太小,一室一厅一卫,还有个没怎么打扫过的置物间。
房东是个六十多岁的老太太,靠着邻居家的小孩才上网发了出租信息,小小一块广告夹在各种花里胡哨的图片之间,许然差一点就略了过去。
那边打字很慢,许然就坐在床上等。
房子位于C市某条老旧小区的拐角,许然在手机地图上查了半天才定准位置,两边都是类似的旧楼平房,整条街就剩了两三户还在住,剩下的全都搬走了。街道太老了,早晚会有拆迁的那一天。
老太太无儿无女,年龄大了决定去养老院,但放不下这住了一辈子的房子,想租出去找个人帮忙看着,要么等到拆迁,要么她自己走的时候,这房子还在,也算有个念想。
老太太也算性情中人,不允许租房者对房间进行任何变动,还要帮她整理庭院,屋子里必须保持干净。价格倒是不高,一开始许然还诧异为什么没人来租,结果接了老太太的电话就都懂了。
电话里的老太太一口南方话,语气不急不躁,但就是有一股奇特的压迫力。恐怕年轻时是个挺了不起的姑娘,许然一边听着她对自己提要求,一边忍不住地抿嘴笑。
她让许然管她叫大姨。
“大姨,”许然将电话打过去,“您下个月四号有空吗?”
车票订到了四号,差不多也是该走的日子了。
老太太正在门口晒太阳,“有。你来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