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白 (完颜清潇)

“回神了。想什么呢？”看黎蘅久不答话，简书又问道。
“你今天……还好吗？”
“嗯，我没事，你不是一直发信息过来了吗？”
简书扬了扬手机。他自然能理解黎蘅话中的因果，不由感到温暖，冲他安抚地笑。
这回答半真半假。黎蘅不在家里，心中还是像被挖去了一块似的，莫名空旷，但不知是不是因为他的信息不间断地传进自己手机，就好像有人在身边相陪一样，今天胸口发闷的感觉确实没有上次那么严重了，还能找点儿事情做着打发时间。
黎蘅听简书如是回答，也松了口气，衣服也不换，坐到地上和简书并肩。这个姿势能清楚地看到简书凸起的小腹，总觉得那个圆拱最近每天都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大，现在只穿家居服时已经盖不住它的形迹了。
“那你怎么聊着聊着就不回话了？”
“嗯？”简书愣了愣，又去看自己的手机，“我看你一直没回，就玩儿游戏了啊。”
“结果你就半小时零七分钟不给我信息，可以可以，以后让游戏陪你好了。”
语毕，两人都被这神似怨妇的语气逗笑了。
“有那么久吗？”简书边笑边问，“我没注意……”
“有，吓得我今天红灯都闯了，下个月肯定一打罚单！”
简书哭笑不得，笑道下个月罚单来了他顶着，权当弥补错误。

黎蘅没吃饭，又聊了两句简书就要起身去给他热东西吃，起身的时候已能看出些笨重，小腹挺在前面，简书自己也很不自在，杵着茶几把身子撑起来，另一只手下意识地就放到后腰处了。
黎蘅看他辛苦，也起身过来扶。对他的照顾简书已经很是习惯，感觉到身后多了支撑，就自然地卸去几分力，调整好舒服的姿势倚在黎蘅身侧，怀孕快四个月整，简书自己至今没长几两肉，现在被人这么一扶，更显出几分单薄脆弱。
黎蘅看着心疼，忍不住道：“不早了，要不你先洗澡？饭我自己热就行。”
“没事，花不了多少时间，给你尝尝我的手艺。”
黎蘅像看外星人似地看了简书一眼，不说话。
“我跟你说，你吃了再发表意见，到时候千万别觉得打脸。”
说话间已经到了厨房，简书脱开黎蘅的扶持，动作娴熟地把焗饭加热过，端上了餐桌，自己也在桌边缓身坐下，饶有兴致地看着人吃。
一口下去，黎蘅脸上精彩纷呈的表情果然和想象中一样充满观赏价值。
“我去，这是你做的？！”
“嗯，之前就想跟你说了。”
“什么时候学了这么一招？我都不知道。”黎蘅笑道。
简书闻言，神色却黯了黯，低声道：“就……你不知道的时候学的呗。”
黎蘅反应过来，直觉心酸。

快乐日子好过，都快忘了他过去那些日子，还有更早的时候，在那么个穷乡僻壤里长大的日子。
两人沉默了一下，只有黎蘅大口大口仿佛用生命在吃饭的声音。
“真的好吃，但以后咱不做了，好不好？”黎蘅低着头摆弄碗里的勺，声音闷闷的。
简书诧异地看向他。
“以后，我来学做饭，你就负责舒舒服服地吃。”说完，大概又觉得这话幼稚，黎蘅自嘲似地笑了笑。
一股复杂的情绪涌上简书心头，有对过往那些生活的酸楚，又似乎有着说不出的高兴，仿佛等到了什么一般。
有句话叫守得云开见月明，不知说的是不是这么一种感觉。
“你在，我就不做。你做的更好吃。”这句话往日或许违心，但这一刻，简书真是这样觉得的。

(31)
结果一顿饭磨磨蹭蹭地吃了一小时多，饭后先照顾简书洗了澡躺上床，黎蘅才快速冲了个凉，一边擦干头发一边走进了卧室。
简书躺在床上研究没玩通的游戏关卡，眉头皱起浅浅的结，满脸专注，黎蘅看着忽然就想起了大学的他，那时隔周有一幅工业素描的作业要交，全寝室就简书最会画画，所以一伙人每每都整齐划一地等着他画好然后拿来“借鉴”。
黎蘅记得，当时简书画图，脸上也是这样专心致志的神情，让他移不开眼睛。
站在床边看了一阵不过瘾，黎蘅干脆四手四脚爬上床凑到简书跟前，一瞬不瞬地盯着他操控游戏里的小孩走来走去拿东西。
简书被他这一连串的动作惊扰，转头问他是不是要睡觉了，黎蘅摇摇头，破天荒地指着手机屏幕问这游戏到底干什么的。
简书愣了愣，笑道:“不是说没兴趣吗？”
“看你玩儿那么津津有味，好奇嘛。”其实黎蘅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鬼使神差问了那么一句——大约真的只是因为想了解眼前这个人所有的喜爱。
“这个游戏是说，一个男孩爱上了一个机器人女孩……”
“机器人？这是个科幻？”
“嗯，差不多吧。但后来发生了爆炸，机器人女孩被炸成了碎片，分散到宇宙各个角落……”
“喔，那不是很血腥？对胎教不好吧？”
“不会很血腥啊，没有那么写实的。男孩思念女孩，于是决定要收集女孩的碎片，重新组装出女孩。”
“所以就在这里面找女孩的碎片？”黎蘅指了指手机中呈像的画面。
“对啊，还有他们两个人的记忆，”简书一面说，一面点出了一排物件，“这些，就是他们记忆的证物，可以看到以前的生活。”
伴着游戏略有些哀伤的背景音乐，短暂的美好记忆接续播放着。
“这个女孩很幸福。”简书轻声评价。
“嗯？”
“被惦念着的人，都是很幸福的。”与其说是应答，简书倒更像在自言自语。
不知怎么的，黎蘅忽然想到了梁潜川。被简书惦念那么多年，他是不是也觉得幸福呢？
不知道。
但想来，简书自己大概会十分期待这样被所爱的人重视着吧。
如果你丢了，我也肯定会跑遍世界把你找回来。黎蘅在心里对简书说。
这种肉麻的话是无论如何也开不了口的，但他希望他知道，希望他有一天能因为他而觉得，自己也是幸福的。
“你来玩玩看吧？”简书说着，把手机递了过去，“反正头发没干，还不能睡觉。”
黎蘅没二话地接过手机，靠在床上玩起来，简书也想支起身子靠过来，中途手有些脱力没撑稳当，被黎蘅扶住搂到了身侧。
他的怀抱还有些生涩，每每要环住自己，都有些不确定的犹豫和征询，但那其中独一的温暖宽厚，却让简书愈发眷恋。
一番折腾过后，两人合力又过了一关，游戏最后，记忆碎片继续播放着，黎蘅沉默地看了一阵，忽然说:“得找齐啊，不然这两个人太可惜了。”
简书笑了笑，问道:“是不是很傻？”
“不会。”
他听到他回答，用很温柔很温柔的声音。

(32)
又过了几天，新订的沙发到货，外加一堆大大小小的抱枕。
简书晚上睡不好，侧躺着时一边的手臂被压迫至发麻，迷迷糊糊想要翻身，身体却仿佛有千斤重一般不听话。不愿打扰黎蘅休息，只好自己忍下，伴着指尖一阵阵的刺痛时睡时醒挨到天亮。
是到了黎蘅起床时，才发现简书眉头紧蹙，似是不太舒服的样子，黎蘅试探地叫了他两声，就听到人虚虚应答，想来是睡得很不熟。
“有没有哪里不舒服？”黎蘅边说边隔着被子轻按简书圆隆的腹底，触感是正常的柔软，转而去摸人的额头，也没有发烧，这才略略放下心。
转过眼就看到简书半睁着眼睛，眼神里全是未睡醒的迷茫，大概是觉得光太刺眼，没一会儿就闭上了一只眼，用另一只望向黎蘅，见他看过来，还轻轻勾了勾唇角，嗫嚅一声“早”，又含混不清地问黎蘅几点了。
平日里见不到简书这个样子，温软得仿佛能掐出水来，黎蘅不由浑身一热，差点控制不住自己，强行拉回思绪又问了简书一遍有没有不舒服。
“手，麻的……”
“手麻？”黎蘅想了想，握起压在下面的那只手，“这边吗？”
“嘶……嗯……”简书又有些困顿了，应得模模糊糊，但眉头还是蹙着。
黎蘅看得心疼，轻轻给他按摩指尖，刚一下手人就本能地瑟缩了一下，还不安地挣动。
“唔……先……翻、翻身……”知道黎蘅大概不会弄，简书撑着仅存的一线意识提示道。
黎蘅领会，一手穿过人的背，一手托着腰，小心翼翼地帮他翻了身，掖好被子，这才重新抬起那只发麻的手按揉。
住在一起这样久，这却是黎蘅头一次握简书的手：这种带着鲜明的情侣意味的动作，他自知现在还不是时候，未等简书完全卸下心防，他不愿强迫。这会儿两人的手紧密贴合着，黎蘅却对这种微凉而骨节分明的触感上了瘾，按着按着就鬼使神差地把自己的手指穿插进了那只手的空隙处，没料到的是，简书竟理所当然地轻轻蜷了蜷手指回握过来，看人的样子好像又睡着了，不知他此刻究竟知不知道自己握着的是谁的手。
也或许，他只是急于寻找一个热源，舒服地休憩一阵。
但不管怎样，十指紧扣的画面太让黎蘅眷恋，一动不动地盯着看了许久仍觉不够，甚至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变态。
大概是指尖刺痛消了，简书不再蹙着眉头，睡容平静。
黎蘅悄悄抽回手，合了合窗帘离开卧室，查了一波新出现的孕期状况的应对方法，才知道为了防止血液流转不畅，晚上是需要帮着人翻身的，想到简书昨晚独自挨过的不适，不免自责。认真做好笔记，又到厨房照着食谱练厨艺，大概到上午十一点时门铃响，新沙发送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