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久终于舒了口气,后背的汗已经将衬衫贴紧了皮肤。
“李肖现在在哪里?你知道吗?你们怎么联系的?”
许冬梅摇摇头:“我不知道他在哪,他给我打的电话,是一串很长的奇怪号码,你可以去我手机里查。”
许久知道这个号码八成查不出什么结果。
他盯着许冬梅的眼睛:“现在可以告诉我们当年的事了吗,知道多少就说多少。”
尘封的盒子正在被一双苍老的手抹去灰尘,尘埃在空气里扑簌簌的飘散,往事的每一个毛孔都系着重重的包袱,无论黑白都那么沉重,夹杂着思念与愁怨,分分明明地刻在记忆里慢慢腐朽,撬动盒子上的那把锁需要勇气,但也需要钥匙。陆远臻曾经警告过许久,如果要旧事重查,手里必须有钥匙,许久手心里攥了一把汗,他知道自己离这把钥匙越来越近了。
许久完成使命退了出去,赵毅进来接了班。
一个小时后,许久看着赵毅递出来的许冬梅后半段审讯记录,二十多年的记忆,或清晰或模糊,都山呼海啸般从心口撞开,生猛地撕扯着他的全身骨血,他颤抖着摸着审讯材料上无数次提到的“周恒远”那三个字,一颗眼泪砸在了白纸黑字上。
二十多年 ,他终于用这种奇怪的方式把自己和那个人再次连上了关系。
许久轻轻喊了声“爸爸”,独自掩面在走廊的长椅上无声哭泣。
走廊外的天已暮霭沉沉,渐渐披盖下的暮色将走廊前的路一寸一寸涂黑,黄昏倏尔而逝,前路终究还很长很长。
第44章 第 44 章
曹琳被羁押在看守所,得知曹万宏的死讯后无声无息地哭了三天。而许冬梅的保释申请也在三天后批了下来。
时间对每个人都是一样的公平,哭笑都是一样,囫囵吞枣般千万秒倏忽而过。
许久在这几天中和赵毅将秦国浩和李辛夷生前所有发生过关联的场所和人员调查摸排了一遍,李肖的搜捕力度也在不断加大,但万泉那里还没有动静,一切都静静潜伏着,潜伏在初春从海上来的暖湿气流中,像是掀起巨大风浪前勉强压抑着的平静。
许冬梅从车上下来时,许久蹲在她身前没给反应的时间就将她背在了背上往家门走去。许冬梅微微抖动的呼吸在耳后穿梭着,许久的心里猛地抽了一下,许冬梅什么时候开始变得这么轻了,在他的后背仿佛一片轻柔的羽毛,随时摇摇欲坠,或乘风而去。
许久一步一步地抬腿上楼,曹你妹乖巧地在前面撒开小短腿开路。在昏暗的楼梯拐角,许久轻轻开口:“八岁那年你带我走的时候,是大半夜,你挺着大肚子把我从梦中摇醒,也是这样背着我,我又哭又闹说妈妈留给我的小手套还留在床头,可你无论如何也不肯放下我,我记得我用脚不小心踹到了你的肚子……”
曹你妹回过头摇着尾巴等了一会儿,转头继续跑。
“回伍州后,你一个人打三份工,而我只知道上学,其实那几年我并没有吃多少苦,连流离奔波的苦都没多少印象了。”
许久感觉后颈一阵温热,湿润的泪水从脖子处一路滴落进锁骨。
“你千方百计引导我考公大,希望我做一个远离商场的正直的人,也许也想着未来有一天往事能重见天日,我在公检法的话至少能比别人更早知道,对吧?其实我的记忆里对当年的事是有一些模模糊糊的印象,也想着自己长大后会变成超人什么的做出些复仇的壮举,即便是现在,我依然想在我有能力的时候要查清真相,要给父母一个公平的交代。但也因为你,我没有走偏任何一步,没有活在一丝仇恨中。”许久将许冬梅放下在床边的躺椅上,许冬梅的眼泪已经决堤。
曹你妹绕着许冬梅的脚转了几圈,蹲在床边叼起地毯的一角,翻着白肚子哈拉哈拉地啃着。
“二十多年了,我以为你让我忘记,自己也就会忘记了,可你还记得那些事,清清楚楚,一天也没有忘记过,是我没有察觉你内心的苦……妈,是我的错……”
“昨晚我梦到爸爸了,二十多年了,我几乎没有怎么梦到过他。梦里他在老家的餐桌上,对我说,是梅姨教会你握筷子的,这在我们乡下老家的规矩里,就是父母之恩。”
许久轻轻拂过许冬梅眼窝下的泪珠:“我改过名字以后,这辈子就不会再改回去了。二十多年了,我刚刚是在这里把你放下的,你也在这里放下吧。无论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你该做的都已经完成了,好吗?”
曹你妹站着趴上了许冬梅的膝盖,舔了舔她手指上的眼泪,圆溜溜的眼睛里漾着不知从哪继承来的傻气,许冬梅揉了揉曹你妹的头,咽下一滴眼泪后,笑着点了点头。
许久服侍许冬梅在卧室睡下后,把曹你妹抱下楼,自己坐在院子里抽了会儿烟,他从没有觉得心头压过那么多事,闷得透不过气。
手机响了。
是沈勇前妻王倩发来的消息。
“许警官,沈璃墓地已办妥,慈方山公墓11区29-3号,离沈勇的墓地不到一公里。”
许久顺手打开手机日历,已经清明时节了,空气里带着湿气,院门口角落里那棵野凌霄挂着满簇的花苞越墙而过张望着春色,北面流经城里的河水位开始慢慢升高,墙上的青苔又蔓延开新一轮的悠绿,远处不知谁家传来丁零当啷啤酒瓶相碰的声音,像是声控的开关将河边一溜人家的温暖灯光一盏盏次第点起,咕咚一下酒瓶应声倒入淙淙的流水,冒出一汩气泡淹没在昏黄夜色中。
许久的心跳忽然漏了一拍,思念原来比爱更难开口。
他转手将这条消息转发给了陆知遥,起身回屋做饭。
收到信息时,陆知遥正和陆知乐坐在于蓓的家里没顾上手机,女人在沙发里搂着自己的孩子瑟瑟发抖,丈夫齐仲安在一边对妻子的恐惧满头雾水。
陆知遥有点烦,这他妈都什么事,自己又不是坏人,至于吓成这样吗!
“陆总,我什么都不知道,真的不知道他是谁,你们放过我吧。”于蓓的上下嘴唇哆嗦着含含糊糊说出这句话。
陆知乐调查于蓓时,发现她在那张审批单出现后装了几天镇定,但曹万宏的死讯一传出来后就开始绷不住了,请假都整周整周的请,据说精神状态也不太正常,陆知乐推测这张审批单应该是从她手里流出来的。
陆知遥轻轻地点了点于蓓的肩头:“诶,你我都是远宏的人你也知道,不会对你怎么样的,你不要这么害怕。能告诉我们发生什么事了吗?”
于蓓咬着嘴唇死命地摇头,齐仲安在旁边也是茫然:“好像就是发生了什么事,但她不肯说,一直一副大难临头大敌当前的样子。”
忽然,于蓓的儿子从她胳膊下面钻了出来:“上个月有个姐姐,哦不对,是叔叔,跑到家里来,还拿着□□——唔”
孩子的嘴被于蓓捂住了。
“你说什么!”齐仲安吓得大呼一声。
于蓓开始抽泣:“没有的事!没有!没有!”
陆知遥看了陆知乐一眼,这一会儿姐姐一会儿叔叔的魔幻操行,真是他妈耳熟的路数,除了女装大佬还能是谁!
陆知遥特意用平缓的语气,压了压声音:“他威胁你了是吗?你不用告诉我是谁,我知道他。现在我问你,我说得对你不用说话,我说错了你摇头就行。”
于蓓抿了抿嘴,没说话。
“那个人穿着裙装,但是说话声音是男人对吗?”
于蓓看着陆知遥没说话。
“那张审批单是他逼你拿出来的对吗?”
还是没说话。
“那张审批单是伪造的?”
于蓓先是照样愣着没说话,忽而眼睛回了神,轻声颤抖着说道:“不,不完全是伪造的,当年的确有那笔汇款。”
陆知遥有些意外,和他猜想的不太一样:“那这笔钱汇出去,并不是生意上的款项对吗?”
继续的沉默。
于蓓忽然开口:“事实上,我不知道这笔款是汇给谁派什么用的,我只是,只是……按老板的意思办事,其他什么都不知道。”
“老板?我爸吗?陆远臻?”
“不,不是……是曹总。”
对啊,还能是谁!陆知遥揉了下额角:“于蓓,你大概听说了,曹万宏已经死了,二十年多年前那件事参与的人很可能都要被卷入其中,你早点告诉我们到底发生了什么,才有可能避免更多的悲剧。”
于蓓扭捏了会儿,嘴唇微微开合着,声音有气无力地仿若从别的楼层传来一般:“二十多年前我只是远宏商贸刚入职的出纳会计,那笔汇款本来是曹总签批的一笔公司对境外公司的外贸货款,但是几个月后,曹总让我补一份审批单,要改成周总审批。曹总让我去偷周总的签名章,我……我知道这是违规的,但是我那时候太年轻了,我怕丢了工作,曹总许诺我办成这件事后会重用我,那时候周总不分管财务,但他也有审批权,平时他都在跑业务对这方面不太上心。
“周总人很好,对我很信任,”于蓓擦了下眼泪继续说,“那几年国家外汇改革,我们公司又有外贸经营权,生意还挺好,很多复杂的银行业务都是我去办的,我要周总签什么他只会问一声陆总曹总知道了吗,就让我去拿他的章盖,我就编了个曹总没法签字的理由,将那份假的审批单上敲了周总的章。当时那笔款项的汇款单和这份审批单的原件都被曹总拿走了,我想给自己留个保障,就悄悄留了一份审批单的留存联在自己身边,后来曹总兑现了承诺,一路扶持我到现在。可没想到……”于蓓又呜咽了起来:“我真的不知道这笔钱汇去的公司有什么问题,但我知道这中间一定有什么猫腻,我不敢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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