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处的星空,波光粼粼的湖面,落在宋眠风的眼里,叫他想起以前拍过的那些日月星辰,还有大家踩点争抢最适合拍照位置时候的笑闹:“最难的一次,是在雪山,遇到了雪崩。”
“同行的摄影师……”宋眠风垂下眸子,神色有些沉郁,“有一个没能回来。”
“在那种情况下,能活下来就是奇迹了。”陆饮鸩沉默了一会儿,开口道,“我也经常跟死神打交道。”
宋眠风慢条斯理的用纸巾擦了擦手,神色平静了下来:“怎么说?”
“我从小身体就不好,大病小病不断,常年喝药,经常住院。有时候我自己都在想,会不会某天晚上我闭上眼,第二天就不会再睁开了。”
“可是我不敢。”陆饮鸩自嘲的笑了笑,“我怎么敢叫外祖父和外祖母白发人送黑发人。”
何况他身上,还背着业障。
“所以虽然很难,但我还是努力的活下来了。”
陆饮鸩偏头看向宋眠风:“你现在想要抽身,还来得及。”
话题跳得太快,宋眠风一时没反应过来:“嗯?”
“我这幅身子,不知道能撑到什么时候,活一天就赚一天。有算命先生给我批过命,说我是福薄短命之人,克父克母……”
“陆饮鸩。”宋眠风又是好气又是好笑的打断他,“大清都亡了,你还信算命先生?”
陆饮鸩看着他,眸色晦暗,声音也因为压得过低,有些喑哑:“我母亲……产后抑郁,服毒自杀。”
宋眠风问:“那你父亲呢?”
陆饮鸩眸色更沉,几乎是一字一顿道:“……事业有成,家庭美满。”
“这算命先生不灵啊。”宋眠风伸手捏住陆饮鸩的下巴,打量了他一番,“我也会算命。我看你天庭饱满,地阁方圆,是大富大贵,长命百岁之相。”
陆饮鸩压下心头的那些复杂情绪,伸手握住他的手,说了句:“胡闹。”
宋眠风不跟他闹了,又拿了个寿司吃:“我有个问题。”
“什么?”
“你是不是没谈过恋爱。”
“……”陆饮鸩移开眼,慢吞吞的“嗯”了一声。
“陆饮鸩。”宋眠风又问,“你今年是十九,还是二十九?”
“……二十九。”
“二十九年没谈过恋爱。”宋眠风忍不住笑了起来,“哈哈哈哈哈,对不起,太惨了。”
陆饮鸩绷着脸,没说话。
宋眠风笑够了,才弯着眸子开口道:“那我教你,以后不要跟你的相亲对象,或者是你喜欢的人,说你‘活不长’了这种话。”
宋眠风语气认真道:“其一,你这样咒自己,不好;其二,万一对方当真了,嫌弃你是病秧子,不要你了,你怎么办?孤独终老?”
用这番话劝退吓走过无数追求者的陆饮鸩神色有些落寞。
“那你呢。”他问,“你会嫌弃我吗?”
第7章 第七章
“有点嫌弃。”宋眠风实话实说,“所以你得养好身体,长命百岁。”
陆饮鸩看着宋眠风,有片刻的失神。
他是背负着业障出生的人,生在仇恨里,也活在仇恨里,就连名字,都打着血的烙印。
长命百岁,多美好的愿望啊。
可除了外祖父当年态度强硬的把他从陆家带走,抚养成人;外祖母吃斋念佛的为他祈福,还有谁希望他能长命百岁?
就连他自己,也是不想活那么久的。
他只想让他那事业有成家庭美满的父亲,身败名裂,众叛亲离,以慰母亲在天之灵。
至于做完这些事以后……还能活多少久,并不重要。
然而现在,宋眠风说,希望你长命百岁。
心里的那颗种子,不知道是分不清欢喜和喜欢,还是把善意误当做了爱意,不管不顾的汲取着养分,就这么放肆的生长起来。
晦暗不明的情绪散去,陆饮鸩的眼睛亮了起来,比宋眠风拍过的所有璀璨星河更甚。
他说:“好。”
如果你希望我长命百岁,那我一定,好好活着。
看完星星,宋眠风送陆饮鸩回家。
陆饮鸩住的地方离他工作的写字楼并不远,高档小区,环境清幽,路灯明亮得月光星光都暗淡了。
把人送到楼下,礼貌道别。
陆饮鸩问他:“要不要上去坐坐。”
宋眠风挑眉笑了笑:“不了吧,我胆大妄为,怕吓着你。”
说完摆了摆手,发动引擎,潇洒的走了。
来日方长,他们今天聊得够多的了,也不急着这种时候更进一步。
……
日子一晃,就到了三十号。
陆饮鸩出差了,两人隔着大洋彼岸,隔着昼夜颠倒。
早上宋眠风睡醒,习惯性的给陆饮鸩发“早安”,到工作室的时候收到回复,一张照片,酒店高层,落地窗,可以望见城市五彩争胜、流漫陆离的夜景。
还有两个字,“晚安”。
时间是九点,在M国J州,是凌晨一点。
宋眠风叹了口气,心想着陆饮鸩大概是忙到了这个点,就有些担心他的身体。
回了个“晚安”,又不放心的加了句“好好休息,注意身体”,这才把手机收起来,开始工作。
下午的时候宋眠风要去机场接傅青山,就提前下了班。原本以为自己到机场的时间充裕,没想到路上堵车,紧赶慢赶的赶到机场,时间刚好在点上。
到出口,就看到一个戴着帽子口罩黑色大墨镜的男人拖着行李箱跟着人群走出来。
把车稳稳当当的停在路边,宋眠风摇下车窗,朝他按了按喇叭。
傅青山把行李放到后备箱里,上了车,这才把眼镜和口罩摘下来。
宋眠风从后视镜里看了他一眼,省去了阔别再见的寒暄,直接问:“先回家还是先吃饭?”
“回家吧。”傅青山靠在座椅上找了个舒服的姿势,脸往一侧偏着,闭上了眼,“太困了,我睡一会儿,到了叫我。”
傅青山是圈子里出了名的劳模,一年365天,不是在拍戏,就是在去拍戏的路上,宋眠风对他这幅累到闭眼就睡的模样见惯不惯,也不说什么,只专心开着车往傅青山家的方向去。
逢春山临郊,坐落在山下的逢春别墅是陆氏集团旗下开发的别墅区,住在这里的人非富即贵。
傅青山是又富又贵。
车停在别墅楼下,宋眠风下车打开后座的车门,叫醒傅青山:“到了。”
傅青山意识迷迷糊糊的摸出口罩往脸上带,宋眠风拦住他的动作:“朋友,醒醒,到家了。”
傅青山顿了顿,微微掀开眼皮适应了一下光线,这才看清已经到了家门口。
宋眠风把后备箱的行李拎了出来,傅青山也清醒了。
下了车,从宋眠风手里接过行李,一边往家里走,一边摸衣服口袋里的钥匙,后知后觉的想起了一个问题:“晚上吃什么?”
“随你。”宋眠风跟着他进了门,“你要不要简单收拾一下,休息一会儿?”
大概是提前叫家政来打扫过了,傅青山家很干净整洁,只是因为没有人住着,所以显得有些冷清,没有生气。
傅青山环顾了一圈自己家,似乎在适应陌生又熟悉的环境,缓了缓神,这才拎着箱子往楼梯走:“你自己坐会儿,我上楼放箱子,换身衣服。”
宋眠风去阳台站了一会儿,傅青山就换了衣服下楼来了。
穿了件黑色卫衣,牛仔裤,白球鞋,简单又青春的打扮。黑色棒球帽和口罩挡住了过分好看眉眼的脸,怎么看都看不出是成天都在热播剧里出现的人。
逢春别墅附近有几家高档餐厅,专门为有钱人开的,味道好,隐私性也高,两人就近原则挑了家粤式茶餐厅,点了吃的,才开始聊起近况。
傅青山说:“打算休息一段时间了。”
“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宋眠风惊讶道,“工作狂竟然说自己要休息一段时间。”
“你知道的,我这两年打算转型,所以下半年的工作,没接任何的电视剧,只接了一部《凤皇于飞》的电影。”傅青山语气无奈,“本来打算拍完《凤皇于飞》再给自己放假的,没想到秦纵出了事……何导还没找到合适的男主角,《凤皇于飞》大概要延后开机。”
“所以我也就提前开始了放假休息。”
傅青山从出道到现在,拍电视剧也拿了不少奖,但他一直没有什么电影代表作。这几年拼命拍戏、工作,他确实也累了。
眼看就奔三的年龄了,想淡出观众视野一段时间,给自己放个假,好好休息,调整状态。转型,是好是坏他不知道,但他遵从自己的内心,也接受所有的可能。
“挺好的。”宋眠风倒了杯茶,喝了一口,“反正你也不缺钱,那么拼命拍戏做什么。”
“你呢。”傅青山问,“最近怎么样?”
“我啊——”宋眠风想了想,自己最近生活唯一的变化,大概就是认识了陆饮鸩,“认识了一个很有意思的人。”
“嗯?”傅青山挑了挑眉,“是他人有意思,还是你对他有意思?”
宋眠风笑了笑:“都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