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和我姐姐关系亲密,从以前开始,她拿不定主意的事情不是找大哥就是找你商量,所以我猜测,跟着白许鸣能够找到灵器的事你也知道了。”
猜测合情合理,但到目前为止他们还是没能收集到任何证据,这次《梦乱》的拍摄既是贺之洲的机会也是敖旭的机会。
他要在这段时间里抓出贺之洲露出的马脚。
贺之洲也真不愧在炎秽仙人身下沐浴了千年的九重臻火,忍耐力远胜旁人,他坚持按兵不动,若是一般人必定会失去信心,开始怀疑自己是否真的正确。
双方持续较劲。
敖旭等啊等、等啊等,没想到等来的竟一场天崩地裂的地震。
灾难来临之际让所有人都慌了神,没有人可以凌驾于自然之上。
但一等到情况可控,敖旭、路集和贺之洲的心思又活泛起来。危难当前若能从中找到机会,便能化险为夷,一举成功。
白许鸣确信贺之洲感受到了灵器的存在,与其防着他,不如三人一起去到现场,到时候贺之洲一有苗头便将他制服,让他彻底认罪。
接下来发生的事,和他的推测完全吻合。
但这种吻合是一种巧合。
贺之洲活了几千年,见过人生百态、沧海桑田。这个世界上为数不多的几位同他一样活的这么长的妖和仙要么把自己封印在山里、湖里,要么彻底出世,不闻人间七情六欲。
可贺之洲不一样,他对生命、对这人世间怀有巨大的热情,这份热情像太阳一般燃烧了千年也依然明亮。山繁水茂令他愉快,国泰民安更令他高兴。他似乎天生就有这份责任感,希望天下太平、生灵幸福。
然而世界这几百年的巨变令他产生了深深的疑惑。
封建帝制的堙灭、社会达尔文主义的不攻自破让他不禁思考什么才是真正好的制度,什么才是真正正确的社会。
数千年来一直秉承的龙君治世在他眼里不再是一个事实而是一个问题。
他不停地怀疑,这样的领导体系究竟是明智又高效的,还是说我们是被压迫而不自知的?
对现有事实的怀疑是革命的前兆,贺之洲用了两百年时间去体会不同制度的优劣,最后他发现,没有什么东西是通用的,所有的制度都必须要结合特殊情况来调整——而所有的调整都要落到实践。
龙君统治的社会已经在逐渐没落了。
人类社会的高科技早就在短暂的一百年间追赶上了他们,如果说原来妖、仙的一些法术还具有威胁的力量,那如今一枚□□就能叫他们灰飞烟灭。
抱着让妖、仙彻底融入人类社会,接受民主制度的信念,他接触了国家安全部的陈书记。
为了取得信任,他与国安部建立了合作关系,长期稳定地提供情报。东海事件之后,他也在第一时间汇报了情况,为了在海域安全上获得更大的主动权,高层要求他取得一件所谓的灵器用以研究。
从头到尾,从古至今,贺之洲的信念只有一个——让所有人活得更好。
为了这个信念,他不在乎被叫做叛徒,因为历史迟早会还他一个公道;为了这个信念,他选择相信敖旭和路集,因为在他眼中,比起一件死的灵器,两条活生生的人命更加珍贵。
他是真心实意来救人的,却不料中了敖旭的圈套。
贺之洲和吴稚一直保持着联络,结界布好之时,他已经大概知道了吴稚和白许鸣的方位,然而敖旭却向着完全相反的方向走去。
他的意思不言而喻。
这一刻,争夺灵器被迫成为了双方绝不能让对方得逞的事,通力合作变成了内部斗争,贺之洲心急如焚——地底空气有限,每浪费一秒,那两人都会有性命之虞。
这样的状态下以一对二,自然双拳难敌四掌,很快他就被完全制服绑在了地上。
“路集,你看好他,灵器应该就在这附近了。”敖旭说。
路集点点头,眼神一刻不离。
眼看敖旭要走,贺之洲气愤地大叫:“敖旭!你一点都不担心白许鸣的安危吗?你就不怕他在地底窒息而死吗?”
“小龙的气场很稳,他最多就是受点伤,没有性命之忧。”
“他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来就算没有性命之忧,也只怕要重度残废,他是模特,可能从此以后就站也站不起来了。”
敖旭叹了口气,他根本不敢想那样的白许鸣,连对上他双眼的勇气都没有。
光是想到白许鸣不再意气风发,就足以让他的心脏酸涩难忍。但他害怕这样不受控制的情绪继续蔓延,害怕不再无所畏惧的自己。
敖旭心虚的说:“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如果小龙真的顺利生产,那现世之时的通天真阳雷——最后一件灵器,也会把他劈的半身不遂,筋骨全断,就算我用百年修为替他润养筋骨恐怕也再难复原,做模特肯定无望了。”
“白许鸣若是知道自己会落得这个下场,怎么会和你在一起。”
“命中注定。”敖旭妄图说服自己:“他是我的命定之人,可偏偏是个人类,我只能给他荣华富贵,但这世界上没什么是不要代价的。与其一开始告诉他,不如让他全无负担,好好享受几年。就算他之后真的瘫痪了,我也会不吝金钱,让他安度余生。”
“敖旭,你根本不爱他。”贺之洲缓缓道。
这时,灵器的气场已经像滔天的海啸般将整个山谷淹没,天空乌云闭月,万物陷入灰暗。针尖细的雨水斜斜地从天上降落,增加了J放军的救援难度。
情况不容乐观,他必须尽快找出灵器,再尽快救出白许鸣。
贺之洲的纠缠令敖旭厌烦,更可怕的是他的话或许是对的。敖旭做出的事怎么会是一个心存爱意的人能做出来的?
敖旭声音发抖,用大声掩饰自己的焦虑:“我爱他,但他只是个人类。”说完就像逃一般地离开了。
☆、第 60 章
短短十个字混合着无奈与心虚,打着转儿在空气中漂浮,上升,然后落下,落在贺之洲耳蜗里的隐蔽通信器里,通过信号,传到他们身下的土地里,白许鸣的心里。
“你听到了吗?”
吴稚感觉自己背上的人冷成了一座石雕,他的后半句话‘现在认清事实了吧’怎么也说不出来了。
白许鸣一点声儿都没有,像是死了一样,连呼吸都微薄的要命。他方才张牙舞爪的兴奋劲儿全没了,只感觉大脑昏沉、眼前昏花,特别想睡觉。
他的腿断了,伤口疼的要命,刚开始他不敢想那地方成什么样儿了,他怕自己崩溃,可这一刻突然也觉得没什么了。
截肢?
可能吧。
他觉得好累啊,眼睛也睁不开了,什么都不想再想了。活下去、不值得、爱不爱……随便吧。都随便。
吴稚感到自己的脖子上一片温热。
那是白许鸣的眼泪,他平静、疲惫地流泪。
刚才的精神昙花一现,像是回光返照的奇景。吴稚心慌起来,白许鸣的求生意志越来越薄弱,体温也越来越低,他失血过多,恐怕难以再在低氧的环境里撑下去。
“不许睡!”吴稚吼道:“白许鸣你给我清醒一点。”
“……呜……”白许鸣只剩下气音了。
“你再坚持一下,支援小组已经到了,我马上就能救你出去了,别怕,你的腿肯定能治好的,陈书记会给你找全国最好的大夫,你不会有事儿的……你别忘了,你还有那么多粉丝呢,你要是这么睡过去了可就再也见不到他们了,你这么努力是为了什么?好日子就在眼前了千万要坚持住啊……喂!白许鸣,你听到我说话了吗?”
白许鸣全身上下的器官只剩泪腺还在活跃,他觉得好疼啊,整个人像是一块巨大的刺身,被人一刀、一刀地切下来,切成一片一片,再放入口中,用尖利的牙齿刺穿他、将他嚼得血肉模糊。
腮帮子发酸,让他说不出话来,连哭都是无声的,委屈极了。
白许鸣闭上眼,挤干了最后一滴眼泪,昏了过去。
不到十分钟,贺之洲从耳麦里听到了支援小组和吴稚汇合的声音,他终于放下心来。
“路集,”贺之洲说:“你觉得你们赢了吗?”
路集皱起眉:“你什么意思?”
贺之洲轻笑了两声,仿佛路集才是那个被绑在地上、脸贴着泥土的人。
他说:“你不知道,赢得其实是我。”说完,通体发出一阵刺目的银光,银光消失后,紫绫散在了地上,一只羽毛雪白、体态优美的丹顶鹤单脚立在一旁。
路集没想到他还有力气化原型,连忙要扑上去捉住他。贺之洲细长的脖子歪了歪,红顶下黑珍珠一样的眼睛包含蔑视,双翅一展就消失在了夜幕中。
结界自动解除。
一个不远处的解放J看到了站在碎石上的路集。
“怎么跑这里来了!民众快出去!”
解放J说这就要凑上来拉他。突然,狂风呼啸,林木哀嚎,雨水呈倾盆之势,铺天盖地席卷而下。
路集感到一股非比寻常的气场从西方迸发而出,比方才更醇厚、更有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