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槐把那卷爆竹拆开挂起来:“先点个鞭炮热热场。”
尹舜问他:“你点过炮仗吗?”
“没有。”
“我也没有。”
“那这个谁点?”夏槐一根火柴已经划开了。
火柴燃烧迅速,眼见就要烧到夏槐的手,尹舜当即握住他的手背:“一起。”两个字刚落下,尹舜已抓着夏槐的手把爆竹点燃了。
夏槐急忙缩回手捂住耳朵,没一会儿,爆竹噼里啪啦地边炸边响。
望着漫天飞舞的红碎末和迅速飘散开来的烟雾,夏槐笑得露出两排白牙。
放完爆竹,烟味还没散全,夏槐又拉着尹舜一起点烟花,绚烂的烟花在空中盛开,一朵一朵极其艳丽,象征着新春到来。
此刻夏槐的心情是激动的,激动得想说些什么,但心里那点墨水,除了涌现出小学三年级春节作文外,连首诗词都涌现不出来。
斟酌稍许,竟觉还是朴实无华些更好。
“过年好!”夏槐开心地喊。朝尹舜喊完,他又朝空荡荡的邻户,璀璨的盛有烟花的星空大喊,“过年好!”
尹舜陪在夏槐身边,凝望夏槐的激动与雀跃,他闭上双眼,烟花稍纵即逝的光影在他脸上忽明忽灭。
也不知道大年三十夜的许愿是否真的能成真,倘若真的能,尹舜希望,夏槐的无数个未来,都能像今夜这样,一直这么开心下去。
今年这个除夕夜比往常要冷,揣着一颗热乎乎的心去睡,手脚冰的,内心热的,睡得格外不舒服。
夏槐主动摸到尹舜的小房间来,理由令人结舌:“那个,我能来试试你这张床的稳定性吗?”
想睡个踏实觉的尹舜心知,今晚这个觉注定踏实不了。
尹舜起身,给夏槐腾出空位:“你睡里面。”
夏槐上床后乖乖地爬到了里面去。
这张床很窄,尹舜躺回来后,几乎是拥着夏槐睡的,谁再多挪一分,身子就会在床外边。
躲在尹舜的被窝里,夏槐搓着手说:“我那个屋怪冷的,手脚老是这么冰。”
尹舜夹住他冰块似的两只脚,再将他冰冷的双手包在自己的两个手掌心里。
“这床感觉比买的还牢固,我想在床上翻多少个滚都不要紧。”
尹舜说:“未必。看你想翻什么样的滚。”
夏槐感觉尹舜的体温像颗小火球一样炽热,把他一下子捂暖了。
“尹舜,我有话跟你说。”夏槐认真羞涩地。
“什么?”尹舜看着夏槐黑夜中的眼神,心里热浪翻滚,身子里的血加速流动。
有时候他真憎恨情欲能控制他的身体却不彻底点控制他的大脑,保持这种理智令他煎熬。
夏槐靠近他的脸,嘴唇动了动,暧昧的气息萦绕在尹舜脸上。尹舜快要怀疑,夏槐的这一举一动是不是故意的。
“祝你新年快乐。”夏槐正正经经字字有力。
尹舜懵了一懵:“……哈?”
夏槐说:“祝你新的一年里,事事顺心,健康如意,平安吉祥,喜气洋洋。”
“……”
夏槐这番郑重的贺词,像一万针退精药,把尹舜上涌的热血,结结实实地堵了回去。
“这个贺词说得好不好?我刚刚把这条消息群发了,但不知为什么现在还没人理我!你怎么没半点反应?”
尹舜心如死水地:“同乐。”
不知是中药起了作用,还是尹舜的被窝太温暖,夏槐这一晚睡得太过安稳,这个安稳,直接导致他第二天醒来时,时间比平常晚了十分钟。
先起床的尹舜,药很准时的准备好,却忘记早点叫醒他。
夏槐火速穿好衣服洗漱完毕,桌上的中药咕噜一口咽下,糖都来不及吃一颗,飞一样地跑了。
夏槐走后半个小时,尹舜才看见他落在桌上的保温杯。他忘记带他中午该喝的那一份。
第二十五章
尹舜上次来警局,还是父母刚过世那会儿。那时警局里的人都以怜悯之心来对待这个刚失去双亲的孩子,面对尹舜平淡的反应,他们一致认为尹舜是受到的打击太大,没缓过神,连哭都不会了。
警局里的人非常忙,一天要处理的案件不下十件,当时把尹舜带到局里,警官们问他的状态能不能做笔录,他说能,警官们还是坚持让他先休息一会儿再进行笔录。
这一休息,休息了快一上午。待在休息室里没什么可消遣,尹舜便出去东转悠西转悠,快把整个警局转悠熟了,往回走时,他看见办公楼二楼落地窗的百叶窗帘在往上拉,窗帘后面,年轻男人对着阳光伸懒腰打呵欠,动一动嘴角,脸颊上轻易地就出现两个小梨涡,金灿灿的太阳光照在他身上,他整个人好似都在发光。
在一群老少爷们都眉头紧拧紧张兮兮的环境中,这个男人放松下来的片刻慵懒,让人感觉喘活了一口大气。
起码对尹舜来说,父母刚过世的那一天,看见夏槐的他,喘活了一口气。
尹舜对那个窗户的位置印象很深刻,他带着夏槐遗落下的药来警局,凭记忆去找夏槐办公的地方。
年假期间警局里值班的人不多,再加上现在是午休时间,局里更空了。
尹舜站在办公楼前相同的位置,相同的角度,看向同一个方向,同一个贴着蓝白横条的落地窗。
这次百叶窗帘是吊着的,夏槐坐在他的座位上,桌子上坐了个青春靓丽的女警员。
俩人一人捧着一盒饭,面对面,边吃边聊,边聊边笑。
尹舜盯着这个画面看了许久。看见夏槐不自然的拘谨,以及脸颊耳根上泛着的绯红,尹舜眉梢一抽,第一次觉得照在那个窗户的阳光亮得有些刺眼。
夏槐平时不笑的时候,看起来丧得像条苦瓜干,现在那女人在他旁边,他不仅苦瓜干回水复活,连顶头都冒出了两三朵花。
尹舜听夏槐说过一点过去在感情上的事情,他曾在朋友的介绍下结识过两名单身剩女,这两名女性,一名是女教师,一名是公司女职员。最后没能走到一起,全是因为他的职业。
两名女性嫌弃他当协警没前途,样貌虽然不错,但总没精气神,看着就不吉利。
她们当然不知道,夏槐为了生计奔波,为了社会治安卖力卖命,熬夜加班是常事,有时一天睡觉的时间都不足五个小时,上班抓贼还得冲前线,哪能养出有精有气有神的好状态来。
尹舜倒真希望这些人一辈子都不知道这些,只是,他原以为只有他肯守着一颗其貌不扬的苦瓜干,没想到现在竟然还有人愿意为这根苦瓜浇水。
来到夏槐办公室门口,尹舜没进去,他把保温杯交给夏槐的同事,托同事交给夏槐,便直接走了。
回到家后,尹舜回想起夏槐和那个女人一起吃饭、一起说笑的场景,越想心里越烦躁。
他忽然开始害怕,害怕有一天夏槐会牵着那个女人的手回来,说他们已经在一起了。
这种担心和烦躁困扰了尹舜一个下午,他干脆做家务来宣泄自己的心情。冰箱里的菜还有剩余,他做好一桌饭菜,想等夏槐回来后,好好问问夏槐,到底是不是真的对那个女人有意思。
到了夏槐下班的时间,听见门外钥匙转动的声音,尹舜坐在餐桌边上已经想好该怎么把那个问题问出口。
钥匙转动停止,门开了,夏槐一边和身后人说话一边进门。
在他身后的,是今天中午坐在他桌子上的那个女人。
尹舜的脸色在刹那间阴沉得万分难看。
夏槐丝毫没察觉到尹舜难看的神情,笑着互相给俩人介绍道:“这个是尹舜,我一个弟弟。尹舜,这个是袁樱袁警官,今晚在咱们家吃饭。”
袁樱笑得甜甜地打招呼:“你好。”
尹舜嘴角敷衍地动了一下,说:“你好。”
他居然今天就把人带来家里来了,草。
从上次提到那个女人时,尹舜看见夏槐的紧张程度和一闪而过的自卑神态,就能猜测到,那个女人是个出众的人,喜欢她的人应当个把个把的数,夏槐顶多算这个把人里头不起眼的一个。
如今睹过真容,尹舜不得不承认,女人确实长得不错,鲜活美丽,精神干练,脸上没一点儿脂粉气。
但这并不能让尹舜对这个女人产生好感,相反的,尹舜对她的敌意,在一秒钟内上升到极限。
想了想,他还是还给袁樱一个友好的笑,而没人发现他藏在这双笑眼里的危险。
“饭菜都凉了,我进去热一热,你们先坐一会儿吧。”尹舜起身将桌上其实还热乎着的菜拿进厨房。
夏槐和袁樱在客厅里聊天,尹舜在厨房内有模有样地热起菜。他一边热菜,一边把醋往锅里到,四盘菜热完,一整瓶醋也倒完了。
四盘原本还色泽鲜艳的菜,让尹舜重新热过一遍后变得黑乎乎的,还飘着一股酸味。尹舜却像嫌黑醋不够多一样,又拿白醋往菜上淋了一遍。
尹舜把菜端回餐桌上,打好三碗米饭,叫沙发上聊得不亦乐乎的俩人来吃饭。
坐到饭桌前,夏槐热情地招呼袁樱:“尹舜做菜可好吃了,你快尝一尝,千万别客气,把这里当自己家。”
“那我就不客气了。”袁樱拿起筷子,夹了一块笋吃,咬下去的瞬间,眉毛紧紧蹙起,表情不禁露显忧愁。这是味蕾被过分的酸醋刺激下,而自然浮现的忧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