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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4信箱 (它在烧)


  裴煦来劲了,说:“你什么语气?哄着我啊?你把我当小孩啊?”
  裴寒又撸起袖子,这炮仗脾气,没大没小的,今天必须教育。
  雪姐瞪他一眼,转头温柔地对裴煦说:“那你这个小王八蛋想干嘛?怎么才能让你畅快?”
  裴煦蹲下去理箱子,闷闷地说:“哥,我要跟你聊聊。”
  裴寒简直受宠若惊。他们哥俩儿不是黏黏糊糊的类型,尤其裴煦长大后就不怎么跟他唠家常了,平时鸡毛蒜皮的事都是跟雪姐说,某种意义上,他跟雪姐分担了部分父母的角色,他就是那个沉默的父亲。当下,他也只能像个父亲那样点点头说:“行,我们去书房聊。”
  门被掩上了。
  裴煦瘫在摇椅上,说:“我的中二病好像快治好了。”
  裴寒心想,这他妈真是可喜可贺,得放鞭炮庆祝,他以前是多么担忧这个中二病无法融入社会啊。
  “我有时候觉得我以前特别有病,我怎么会那么理所当然呢?我在自信什么,我有什么资本?我怎么敢说我能收拾一切烂摊子呢?”
  说到这里,裴寒就不是很懂了,虽然听起来裴煦是在反省,但是这个反省未免太过头了。他有点忧心。
  “哥,我特别不快乐。”裴煦看向他,眼睛红通通。
  “怎么不快乐了,学习压力大还是谁惹你了?”裴寒心里一紧。“你告诉我,我替你揍他。”
  裴煦不想说。
  没有人惹他不快乐,没有人做错什么,没有一个罪人,但就是糟心。
  如果仲居瑞劈腿,那很好办,甩了就是了。
  如果仲居瑞父母阻拦恋情,那也很干脆,热血沸腾地反抗就是了。
  如果他不喜欢仲居瑞,那更好办了,了不起就是从裴特刚变成裴渣男,告诉仲居瑞,虽然一开始是我招惹了你,但是不好意思,我现在不喜欢你了,我们大路朝天,各走一边。
  但这些假设都没有。他就是不快乐。
  一切的症结都有药可医,但谈恋爱不快乐能怎么办呢。这人很好,我很喜欢他,我知道他也很喜欢我,但是,就是不快乐。丧失了骄傲锐利的自我,变得束手无策,分不了,因为分开也舍不得。
  他说,我可能又犯什么矫情病了。
  裴寒心说,好像是。他从沙发下面摸出一包烟,问:“过过干瘾吗?偶尔抽抽没事。”
  裴煦接过烟,苦笑着说,我再想想,让我再想想,也许哪天我就舍得了。
  裴煦梦见仲居瑞结婚了,跟一个女孩。新娘的面目模糊,他分辨不清楚是谁,但潜意识里知道那是仲居瑞工作的时候认识的。仲居瑞带着新娘来敬酒的时候对他笑了,说:“谢谢你赶过来。”
  裴煦就在梦里琢磨,你谢个屁,怎么表情淡定地像个鳖。
  新娘问这位该怎么称呼?
  仲居瑞说我们大学是一个社团的,这是我校友。又很客气地对裴煦说:“麻烦你跑这么远,吃好喝好。”
  原来在这个梦里,他们也没什么前尘往事,只是校友而已。裴煦心里觉得好笑,回头看见婆婆容光焕发地坐在主桌,想去打个招呼,想起来按照这个梦的设定,婆婆也不认识他,于是他就这么坐着。司仪很套路地起哄新郎新娘亲一个,裴煦就想,我的天,仲居瑞你的审美真差劲,婚礼都这么俗气。他昂着脖子看,隐隐约约听见有人喊他,一回头,被灯晃眼,醒了。
  他继续回忆那个梦,那个热闹俗套的婚礼,忽然想,如果那是真的,其实也挺好的。
  裴煦得了患得患失的病。他纠结自己要任性,还是这么混下去。他不太想这样妥协,因为他不喜欢现在自己的样子。掏心掏肺地喜欢仲居瑞当然可以,喜欢到丧失自己,那是很危险的信号。
  仲居瑞接受到了危险的信号,但他发微信给裴煦,没有收到回复。可惜他的脑子是横平竖直的构造,充斥着if else while do之类直白的指令,没有值得参考的爱情攻略,所以他也没有像偶像剧男主角那样冲到裴煦面前表忠心。
  婆婆看起来很开心,晚上多喝了一碗汤,说着说着,说起一个银手镯。
  “你要是正式地谈个朋友结婚了,我就把那个留给她。手镯虽然不值钱,好歹是传家宝,有点年头呢。”
  “传了几代啊?”仲居瑞第一次听说。
  “一代,我公婆当时打了给我的。”婆婆哈哈笑,“你再传下去不就好几代了吗?”
  仲居瑞也笑,问:“婆婆,你今天开心吗?”
  “开心。”婆婆骷髅似的的手摸上他的脸,“大外孙孝顺。”
  他闻到那只手上有婆婆常用的尿素霜的香味,还混着一股老年人肉体衰老的味道,是让他安心的味道,也就忘了追究,为什么婆婆开心的点只在于他孝顺,不在于他终于找到了女朋友。
  婆婆以前说,人是一只愁虫,活到几岁都是愁。仲居瑞逐渐觉得这是一句真理,好在他有一个优良的爱好:赚钱。忙于赚钱使他短暂地忘掉了一些烦恼。他试探了几次,没有从裴煦那再得到什么负面的反馈,惴惴不安地把不好的预感封锁起来,继续跟裴煦保持着不多不少的联系,感情像一团水汽平稳地扣在玻璃罩里——虽然摸不着,但一时半会也漏不掉。
  裴煦在海南的寒假很无聊,他强迫自己不要沉溺与小情小爱,待了几天就跑去找认识的一个朋友玩,这么一玩,就玩出了事。
  以前看课本的时候,讲到工人/学生/运动,总以为是很遥远的事,上一次听说还是军理课,当时老师讲八几年的游行,A大和隔壁学校约好了一起参加,结果事到临头,隔壁学校的人扛着旗子来了,说,咱们走吧,去示威去!A大的学生在楼上喊,不行啊,我们要先考试,最后都没去。结果去的学生都遭了秧。这种笑话听完就算了,任谁听说现在还有这种运动,都会先诧异地问一句:“现在还有?怎么运动?这是反/动啊?”
  裴煦也是这么听说,没见过,于是跑到Z市凑热闹。那天晚上,他跟朋友跟着运动里的几个领袖吃饭,因为觉得无聊,提前离场回到酒店洗了个澡,有人敲门。他赤脚走过去,拉开门,门外的几个人表情严肃。
  他哥哥嫂子还以为他去Z市旅游,等到好几天没联系,打电话不接,才觉得不对劲。
  仲居瑞也急疯了。他不敢轻易联系裴煦的朋友们,担心本来没事,他瞎操心弄出事。等了几天,实在憋不住了,才想办法找到姜瑜的号码,问他有没有跟裴煦联系。
  “我们放假后寝室群里就安静了。你有急事找他?要么我把他手机号码给你,你打他电话?”
  仲居瑞也有裴煦的号码,姜瑜的建议说了等于没说。他又找到辅导员那问裴煦家里的号码,辅导员说不方便给。
  “不给我也行,您打个电话问问他家里,要是没事您再发个短信给我行吗?”仲居瑞恳求道。辅导员没当回事,假期里的事不归他管。他搪塞着说不方便,最终什么也没做。
  整整一周,裴煦像人间蒸发了一样。
  

  ☆、第 48 章

  裴煦被关在拘留所里,进去的时候搜身,所有随身物品都被收走了,回过神想打个电话的时候才发现手机不在身上。
  他心情出奇地平和,准确地说,有点懵。除了要求脱鞋时后知后觉发现,刚刚走得太急,忘了穿上袜子,此刻脚有点冷,他脑子里回荡着不合时宜的街歌。
  裴煦知道被盯上是因为晚上的聚会,他被当作是闹事的学生一锅端了,但想到自己只是来看热闹的,与事件并没有直接联系,这里又是拘留所,行政拘留的日期有上限,大概用不了多久就会放出去,所以也没有立刻心态崩掉。
  走廊上一直有股冷风,卷着炖萝卜的味道往鼻腔里钻,闻多了胃里犯恶心,越往里走,狗叫的声音越大——附近好像是养了不少军犬,吵得人心烦意乱。
  裴煦被送到一个多人间,里面七八双眼睛同时看他一眼,又低头各自发呆。他在门边站了一会,这才有点虚张声势的后怕起来,僵直着找了个大通铺坐下了。
  比起社会上的老油子,裴煦还是太稚嫩了,他那么点小叛逆根本不够瞧。
  “你犯的什么事?”他旁边一个大肚子的中年男的问他,一张嘴口气熏天。
  “扰乱治安。”裴煦说,想到这个罪名有点想笑,但是没笑出来。
  “小年轻打架啊?”中年人不以为然地说,看见裴煦望着自己,也自报家门,“我酒驾。”然后又指一指其他人,小声说:“你别怕,都不是杀人放火的。那边也是酒驾的,还有两赌博的。”
  裴煦这才故作轻松地笑了。
  裴煦没有能立刻跟家里取得联系。搜身的时候他还在想,按照电视剧的套路,他应该宣称要自己的律师来对话,然而他并没有律师,也就失去了耍帅的机会,只能问能不能打个电话给家里。
  “等通知。明后天安排你打电话。”
  他猜测聚餐桌上的学生们这会都在这所里了,也不知道自己朋友在哪间房。那顿饭吃得极其无聊,学生们一直在热烈讨论明天要如何支援工/会,后来话题跑偏,聊起各自少年时代暗恋的傻事,总而言之,并不是什么有价值的谈话。他忽然冒出非常好笑的念头:历史书上有没有哪个前辈跟他一样,是打了个酱油就成了烈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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