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司文背对他,冬寻面对着他,手里拿着两支钢笔在灯光下对比,而后说:“噫?这两只笔好像是一样的,只是你这个是新款,我这个是之前的那一款。”
“真是太巧了,这是你自己买的?”赵司文也把两支钢笔拿去看,冬寻随即摇摇头。
向北合上手里的书,走到书房门口靠在门框上:“说什么呢这么开心?”
只是聊钢笔而已,哪里开心了?冬寻知道他毛病又犯了,把向蕊送的钢笔从赵司文手里拿过来,收回精致的盒子里。
赵司文全然不知身后这人此时在想什么,实打实地说:“没说什么向先生,只是我这支钢笔和冬寻的一样,感觉很巧而已。”
冬寻暗叹一口气,没说话。
上完课赵司文走后,向北果然坐在沙发上问冬寻:“钢笔是谁送你的?”
他语气不怎么好,冬寻听了非常不舒服,并不打算理他,径直就朝楼上走。向北站起来又问了一遍:“我只是想知道,是谁送了你那只钢笔,很难回答?”
冬寻真的生气,但他又跟自己说没必要生这种气,向北就是这样的人,这样霸道自私,偏执不可理喻。
他现在不想和向北吵架,关门之前冷冷道:“妈送的,生日的时候。”
其实冬寻之所以不想回忆这只钢笔的由来又十分珍惜它,全是因为得到它的那天晚上发生的事。
十八岁生日,他和向蕊等得菜都凉了,向北却在外面喝多了酒不敢回家。他给冬寻打了个电话,向蕊正好在旁边,气得抢了手机就要骂人。
冬寻拦下来,淡淡地说,妈,我去接他,没事,生日嘛年年都有的。
向蕊却说,冬寻,这是你十八岁生日,不一样的,向北真是太不懂事了。
他心想其实无所谓向北懂不懂事,只不过他的成人礼向北缺席了,他感觉可惜——他也不知道向北觉不觉得可惜,吹蜡烛的时候有点难过。
所有向蕊送给冬寻的礼物向北都清楚,这只钢笔他从来没见过。他正想追上去问,冬寻冷漠地看着他关上了门。
门砰地一声合上,向北在楼梯上停下来,好像有了那么点印象。
上了高中他身边就有了一群“朋友”,带着他打架抽烟喝酒,除了黄赌毒,什么都干。这群朋友是在他内心极其纠结的时候出现的,很快成了他的“定心丸”,带着他夜夜狂欢,把所有惹他不断思考的心事都甩到九霄云外去。
连同向蕊的叮嘱和冬寻担忧的目光,统统被向北揉碎了捣烂了扔进酒杯里,三两口喝下肚,变成奢靡的放纵。
冬寻放纵他,他自己也放纵自己,把自己搞得人不人鬼不鬼,在纸醉金迷里迷失了方向。
他关了客厅所有的灯拿瓶酒坐在落地窗边,抬头看着窗棱边上弯弯的月亮,喝了半瓶酒借着朦胧醉意反而想起了冬寻十八岁的生日。
那会儿他已经发现,冬寻可能喜欢自己。
高一他谈过一个所谓的女朋友,那段“感情”是从绯闻开始的。女孩是他的前排,他没事老捉弄别人,常常没轻没重的给人欺负哭了。
那时候他还很信任和依赖冬寻,从初一到初三老老实实的当了三年的弟弟。所以后来冬寻看不下去说他几句,他就打算收手了。
只是,他突然不再“欺负”那女孩,班里同学就开始传他这是日久生情喜欢上了她。
有一天放学回家路上,冬寻问他,你喜欢她吗?他想说不,开口却成了不知道。于是冬寻又问他不喜欢的话为什么要收她礼物接她情书。
然后他立刻反问冬寻,那你觉得呢?
冬寻脚下的步子快了些,摇摇头,也跟他说不知道。
他跟在冬寻身后,突然很讨厌前面那个单薄的身影,也很讨厌自己。
他磨磨蹭蹭的,几个月后和女孩“在一起”,过了小半年就“分手”了。而后没两个月就是冬寻十八岁生日,他没怎么送过冬寻礼物,即便是冬寻的十八岁,他也不知道送什么。
重要的是那时候他和冬寻之间又出现了问题,任何示好都会成为一种低头。他不想向冬寻低头。
向北又喝了一口酒,想起来这钢笔应该就是冬寻十八岁的时候向蕊送他的。
冬寻的字写得很好看,“恋爱”期间和那女孩的书信往来都是向北让冬寻帮他写的,其实完全没有必要,但他还是要让冬寻写。
女孩问向北为什么要请冬寻代笔,他就笑嘻嘻地说冬寻字好看。其实女孩一点都不生气,生气的反而是冬寻。
一小瓶红酒被向北喝完,他已经醉了,全然忘了红酒后劲有多大,脑袋晕乎乎的去酒柜又拿了一瓶。
他喝着酒看窗外,全然没注意冬寻已经站在二楼楼梯口看了他好一会儿。
冬寻穿了睡衣走下来,站在他身边,低声问:“向北,你这样子做给谁看?”
向北是真醉了,只还有几分清醒的意识。他拍掉冬寻的手,说:“今天晚上月亮不太好。”
“你听到我在问你什么了吗?”冬寻不让步,一把抢了向北手里的酒瓶,“你听到了吗?”
向北没有发酒疯,酒瓶被冬寻抢了就算了,他靠在玻璃上一条腿曲起来手臂搭在上面,什么话也不说。
以往见惯了向北发疯的样子,冬寻一点都不适应眼前这个沉默的,难堪的向北。
他拿起瓶子仰起头就往嘴里灌。吞咽不及那红色的液体就顺着后仰的脖颈流进睡衣,在脖子上留下一道道水痕。
向北听见他吞咽的声音,抬起头一看,剩下的那大半瓶酒已经被冬寻一口喝得只剩一点。他一下子醉意全无,伸手就去抢冬寻手里的瓶子,吼到:“你疯了?!”
这么喝,不知道他等下要吐成什么样子。
向北心慌,抢不下来他就手上用劲把冬寻抱进怀里,将他的手扭到背后终于阻止他灌酒的行为。
冬寻胃里恶心,喉咙痛得像被刀割,一颗心扑通扑通马上就要跳出来,他被一身酒气的向北抱着,想到过去的十八年,也想到最近的这八年。
好像离不离开向北,他都不好过。
他被向北抱着,靠在他肩上看地上映着的清冷月色,睫毛煽动闭上眼睛,落下泪来。他问向北:
“你觉得我这个样子难不难看?”
向北喝了那么多都没有醉,冬寻只喝了这么一点,自然清醒无比。向北不知道清醒的冬寻到底想问什么,也不敢贸然回答,于是就此沉默,什么也不说。
冬寻又问他:“向北,你说话,你觉得我这个样子,难不难看。”
向北还是没有回答,冬寻却似乎也不要他的答案了。他埋头在向北颈间,声音闷闷的,“我觉得自己这种样子真的很难看,向北。”
向北在他背心拍了拍,先说了个对不起,而后才说:“我觉得你好看,冬寻。”
冬寻摇头,说:“向北,我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向北还没明白过来他说的什么意思,怀里一空冬寻就站在了他一步以外的地方。
他问:“向北,你爱我吗?”
或许是酒精的作用,也或许是没有大脑没有空闲思考,向北握紧拳头垂在身侧,说:“我不知道。”
片刻后,冬寻低头说了句晚安。然后把酒瓶放在地上转身回了房间。
第十章 把我关在家里
本来冬寻这次回来是要让自己清醒一点,没想到他却跟着醉了。
向北对他好,他就以为有些事情真的改变。他想帮向北承认,可是等向北承认之后,他又不愿意承认,兜兜转转又回到了原地,回到了八年前。
不同的是,勇气只有一次,这次他没了足够的勇气离开,选择了继续留在家里。
那天晚上的事两人心照不宣的都当做没有发生过,那些话也全当做没听到,向北还是照常接送冬寻,冬寻也履行诺言每天都教向北弹琴。
日子过得非常平静安稳,向北对冬寻还是很好。
这天向北没有去接冬寻,冬寻回到家里就发现一楼客房有幽幽蓝光从门缝里透出来。
他放下钥匙走近了些,听见啪嗒一声,里面灯开了。
向北拉开门出来,正好对上眉心拧着的冬寻,他说:“饿了么,先吃饭?”
冬寻往里面看了看,什么都没看清楚就被向北转了个身推着走向餐桌。
阿姨有事,做完饭就走了,一桌菜也是晾得刚刚好,再放会儿就得热一热。
向北问冬寻能不能吃,冬寻点点头说没关系。
饭后两人把碗筷收拾好,冬寻卷起袖子准备洗碗,向北却将人带到了客房。
“平时你上班忙,没时间出去,”他推开门,冬寻看到一台投影仪正对着墙壁,“我在家里装了家庭影院。”
冬寻回头看他,被他推着进门。
“你没时间看的院线电影下线之后可以在家看。”向北在房间里摆了两个椅子,有遥控调整,他带着冬寻躺在椅子上一边调一边说:“我陪你。”
冬寻左右看了看,在真皮的椅子上摸了摸,说:“准备把我关在家里?”
向北愣住。
他不说话,冬寻就继续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