涵月站到窗边,双手撑着窗框,清亮的双眸映着碧绿的叶子。
他深吸了几口气,试图说服自己不要为灼云的举动动怒,反正认识他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
冥兽之毒,来于幽界,世间之中唯青族神水最为克制,效用最好。若要解毒,或有还有其他法子,不过都是些暂且压制的方法,除不了根。
“啪”手下的力道没控住好,涵月还是没忍住怒气,捏碎了窗框。
好,好,好!
好你个灼云!你到底是在和谁作对?!
你傲骨铮铮,不要我的东西是吧,那你就去痛吧!
冥毒发作起来,犹如烈火焚身,你那么喜欢痛,就让它痛个够好了。且不能用神力抵御,既然你要硬抗冥毒,我看你能抗过久!
涵月啊涵月,你是闲的没事做吗?你是没记性吗,这么多年,他还是半分没变,我行我素。你真的是心盲,才会以为他有不同!
在那之后,仿佛与自己赌气一般,涵月绝不允许自己再放半分心思在灼云身上。
青族族下有大小山神八千,山神各自掌管且庇佑一山生灵,接受生灵供奉。若有凶兽来袭,或者山神内有所争执,便会上报涵月定夺。其余寻常事务,只需把情况记录在册,按时月初呈上即可。
涵月掌管山神千年,对各方山神了如指掌。可如今全族的事务,还有各地大小河神六千,归附于青帝的神族或妖族百余族,所有事项都要一一过目,并不容易。
白日里光是处理好每日的事,已经辛苦万分,腾不出空想的时间。
白日本是疲惫,可一到了夜里,涵月却不能轻易入睡,特别是有月亮的夜里。
一到寂静的夜里,他就会想起灼云,一想到那家伙或许正受着冥毒折磨,睡意半分都上不来。
望着窗外,他心烦地捏紧了拳。
他在东极山半醉半醒说的那些胡话,为什么醒来还会记得,为什么不再喝的醉一点,干脆忘得一干二净!
明明那夜他们还能平心静气说上几句话,尽管借着醉意。他本以为能消弭灼云一些敌意,结果还是不能吗……
涵月恼怒地闭上眼睛,又无数次无奈地睁开。
窗外一树垂丝海棠,繁花正茂,那树上昨夜还有一千两百零五只花骨朵,今夜还有一千一百三十三朵。
飞禽啄落了少许,花开了几十。
今夜冥毒发作了吗?你品尝到滋味后悔了吗,灼云?
活该!涵月翻过身,将一轮明月背在身后,不再看一眼。
第14章 第十四章
半月后,青帝归族。
青鸾巨大的翅羽在空中拍了拍,而后渐渐收拢,稳稳的落在接引台。青帝从鸾鸟背上起身飞落,宽大的衣袍随着他的动作,于风中微微摆动。
早已侯在台下的涵月,强打起精神,上前几步,恭敬的行礼,“父神。”
脸上既无欣喜也无愁,一派淡漠疏离的样子。
青帝瞧着涵月无悲无喜的面孔,吐出一口浊气,心下有些哀伤。
“涵月,抬起头。”
青帝的声音低沉无比,听上去依稀含着淡淡的愁绪。涵月心中疑惑,依言缓缓抬头。
父子俩目光相接,青帝神情也有些怪异。他用一种从未有过的目光,长久地凝视涵月。
接引台上静默半刻,场上氛围有些莫名的暗流涌动。台下的族人虽心中不明所以,不过谁都没先开口。
涵月第一个不自在起来,肩膀微缩,周身肌肉不由收紧,背脊绑紧成一道笔直漂亮的直线。
青帝自然看出了涵月的紧张,或者说是戒备。一双淡色的眼中有些失落,他们父子只要在一起,气氛总是不那么融洽。
“父神,你可从天帝那给我带什么好东西没?”少年独有的清亮嗓音打破了沉默又僵硬的氛围。
众人回过头去,泳星挥着手,一脸阳光灿烂地跑上接引台。
\"父神!你想我吗?\"
他登上接引台,也不在乎礼仪,一头扎进青帝怀中,顺手拉了拉青帝的胡须。
涵月暗自舒了一口气,退到一旁,泳星来的太是时候。
\"哎呦,轻些。\"
\"嘻嘻,你要是没带,我今天可要拔你一根胡须哦。\"
青帝拥着泳星,脸上刚硬的线条变得柔和,他抚须长笑,父子和谐。
涵月在一旁看着,嘴角也带起微微笑意。他虽从未有过这种时光,不过也为泳星感到欣喜。
他与青帝自幼从不亲近,更遑论这般亲密时光。而后搬去杞山,见面的机会寥寥可数。
其间见面无非是事务来往,每次讲完公事,就剩相对无言,从无闲话家常。
不过近几百年,父神在听完他的禀报后,会多问一句,“最近可好?”
他都会回上一句,“一切安好。”,心绪却无波动,或因早已过了揣测或者讨好父神的年纪。
如今这般,已是他与父神最好的结局。
八百岁那年,父神从中央天帝处归来,踏碎了接引台。从那一年开始,大约有三百年,不曾再同父神说上一句话。
后来,他自请搬去杞山,常独坐在屋顶,望着彩云浮动,山花开谢一年又一年。
守着一方山河,他也曾怨过父神冷情,母神无情……
但是无论年幼时有多少要倾诉或责问的话,独自待的太久,那些话都会慢慢被尘封,然后被一点点遗忘。
“二殿下?”思绪飘的太远,一下想的入神,转眼已跟着青帝到了议事殿。
桃雨递给他一分锦书,面上有些担心,“殿下,这是您今日禀报要用的锦书,您怎么都忘了?殿下,您脸色可不大好……”
“无非是近来事物太多,有些疲累。如今父神回族,我马上就轻闲了。”
涵月回神正色,握住桃雨递上来的锦书,这般解释道。
不过真的疲乏的理由,他心中清楚。
只是晚上总会莫名挂念某人,无非入眠而已……
族内长老与涵月依着顺序,将几月来手中的要事,与青帝一一做了禀明。
堂上的青帝与往昔相同,和煦如面,端庄雅正。
涵月心中怪异的感觉却未曾消散,不知是不是生了错觉,青帝的目光似乎有意无意的扫过他。
长老们说完事务,青帝挥挥衣袖,他们行礼后一一离去。
涵月本应在大长老后发言,却被青帝示意阻止,随着长老们的离去,殿内渐渐只剩下他们两个。
“跟我去走走。”青帝合上锦书站起身,忽然这样说道。
门外景色研媚,温暖的光透过门扉,落了半室光阴,的确是个好天气。
可是,事到如今……
涵月背着光,望着地面玉砖的纹路发愣,他们父子之间还有什么可说的?
(如果可能,我想否认你的存在。
可即使这样做,也抹杀掩饰不了我的过去。
我对你不起,可我不会乞求你的谅解,也不会寻求你的原谅。
这就是我的现状,我的心中如今只剩下悲伤,悲伤……)
一千年前的话,言犹在耳,只字不忘。
父神痛心又心哀的模样,低垂的头颅,历历在目。
涵月发着怔,直到青帝站在他身前时,细密的睫毛不受控制的抖了下。
见涵月没有反应,青帝问道,“怎么,你接下来还有要事?”
涵月连忙摇了摇头,“孩儿没有。”
青帝在前,涵月在后,两人一路走走停停,无声漫步在山间。
越往后山走,越偏僻,空气中都是宁静的味道。
涵月回望了一眼来时的路,心中有些狐疑。他们从议事殿出来,走到后山花了小半天的时间,可来后山明明有大路和数条小道,父神偏偏走了一条族人罕至的野路。
走过的路线杂乱无序,不像专程来的后山,更像是边走边在寻找何物。
印证了涵月的猜想,在一处小山坡,青帝停了下来,出神地望着某处。涵月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远处杂草间有一株铃兰,白皙玲珑,可爱的很。
“她最喜欢铃兰。”
涵月闻言一怔,随即睁圆了一双眼,脚底有丝丝寒气冒上来。他不可思议望着父神高大的背影,咬紧了牙关。
母神?他是不是出现了幻听,父神主动提起了母神?
母神是他们父子俩之间绝对的禁区,她是父神的逆鳞,也是父神的污点……
从来碰不得,提不得……
难怪……难怪父神今日有异……
难怪父神近日来的行为那么奇怪,都说得通了!
原来是想起了母神。
涵月嘴角抿成一条直线,他极力克制自己不要泄露太多情绪。
落在身侧的双手,无意识地握紧成拳,墨黑的眼瞳转了转,低垂了下去。
自幼起,只要旁人口中提及母神,脸上的神色不是蔑视便是痛恨。而后不知从何开始,只要听见旁人提及或想到她,涵月都会无意识的握紧手。
这或许是一种防御,也像是一种排斥,他不愿提起她。
他们父子间早达成了默契,对母神绝口不提,这千年来他们做得很好,至少表面是如此。
父神怎么会突然愿意提及了?是天帝吗?是在天帝处发生了什么,令父神再次想起母神?那些久远暗沉过去,为什么会被再次揭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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