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希望靳滕能多给他打几个电话,关心一下他、心情不好的时候哄哄他,还有就是,魏松青不得不服老了,太过激情的工作吃不消,闲下来又会觉得寂寞。
然后孤独的空虚感每次冒出来,后面一定会牵出靳滕年轻时候的脸。
他们有十一年没见了,魏松青都不知道靳滕现在变成什么样子了,有没有被岁月的杀猪刀杀掉,所以他就来了。
荔南这个芝麻大的小镇里,住着一个他惦记了很多年的人,靳滕,男,36岁,教师,未婚单身,品貌兼优。
小年那天,魏松青像是从天上掉下来的一样,突然打电话来说你们这里是不是有个什么“罗记批发部”。
靳滕懵了半天,才反应过来他这是御驾亲征了,匆忙从学校骑车赶去一看,了不得,他看见了一个孔武有力的病人,右手的韧带都断了,还随身扛了一大包书。
魏松青很好养活,吃什么都不挑,也特别捧场,自打他来了家里从来剩不下饭。他也比靳滕会养花花草草,拿着厨房里的剪刀就去院里的月季枝上去其糟粕了,为春生的硕大花朵立下了汗马功劳。
但即便是好伺候,他的到来还是给靳滕带来了不小的困扰。
因为右手不能用,连肿带夹板,手腕包出了大腿的围度,军大衣的袖口都套不进去,靳滕又得管他穿脱,又得给他去骨头添菜,忙得不知道是像他媳妇还是妈。
而且有一回他洗到一半,关了花洒在打肥皂,魏松青不知道怎么拧开了浴室的门,虽然大家都是男的,没什么节操顾虑,但魏松青那个呆住的眼神还是让靳滕莫名觉得有点尴尬。
不过他来了也不可能全是困扰,靳滕心里挺高兴的,因为有朋自远方来了。
三十这天,关捷和路荣行还是晚上来吃的饭,家里中午只有靳滕和魏松青。
魏松青没改靳滕的规矩,中午说是简单吃一顿,但他是北方人,没饺子吃会死,最后还是和面剁馅儿,一口气用上了半个厨房的厨具,比靳滕的懒人火锅麻烦多了。
一只手没法擀皮,魏松青就剁白菜和肉馅,靳滕听那个“哆”的很连贯的刀工,感觉他似乎是个厨神。
实际上魏编辑也还行,他挺会吃,调的白菜猪肉馅味道很不错,骗得那两个没见识的学生狗晚上蘸了半碟醋,一颗米饭都没吃。
饭后靳滕泡了壶茶,就他自己在喝,那三个斗了一场活在慢镜头里的地主,表面上是魏松青一家输,靳滕却知道他放水了。
魏松青当年在电话里声称,他是一个被新闻事业的耽误的赌神,这话还真不是胡吹海侃,往年他过得都挺凄凉的,因为以前的牌搭子都排挤他。
但到了这里就不一样了,他忙着输钱,给他未来的学生侄子们意思意思,不动声色地发点压岁钱。
关倒霉却不知道他是个能hold住全场的技术流,还以为自己今年撞大运,被自己的手气惊呆了,嗖嗖地赢了好几百,觉得对魏老师太过意不去了,立马开始瞎打,对3都要不起,还自己炸自己。
路荣行也胡乱地炸他,王炸。
靳滕在一边看戏,觉得这3个人打个牌怎么这么搞笑,争着抢着当独孤求败。
求败之争最后还是魏老师多吃一辈的饭,略胜一筹小输了一点点,关捷和路荣行各赢了几十块的牌面,关捷洗好牌,说明天来给靳滕拜年,然后坐着路荣行的小电驴回院里去了。
院里灯火通明,还留着一点从古时候流传下来的,用火驱逐年兽的乡俗残影。
关捷回家溜达了一趟,发现他爸在家嗑瓜子看春晚,他妈出去打夜牌了,至于他姐,一如既往关在房里当阿宅。他看没人关注自己,早早地把自己“嫁”到了隔壁,除了睡觉吃饭,多半时间都在路荣行房里赖着。
这边路荣行正在泡脚,关捷一看正好,蹭个洗脚水待会儿就能直接回家睡了,速度过来脱鞋撂袜子,把脚踩在路荣行脚背上了。
他的脚下来的急,忘了剪的脚趾甲刮到了路荣行。
路荣行应激弯下腰,手伸进水里捏起他的左脚尖拉起来看了看,夸张地说:“你这指甲壳都长得像个野人了,怎么还不剪?你的鞋受得了你吗?”
“哪有多长?”关捷垂眼看了看,狡辩完又问他要指甲剪。
路荣行泡完脚,起身倒水去了,关捷按照他的指点,从他床下面的抽屉里摸出小剪刀,盘着腿在床沿上开剪。
关捷剪脚趾甲的姿势向来扭曲,非要把这个脚搭在另一条腿上,脚底板冲脸,用手扳着脚指头剪。
这姿势对身体的柔韧性有要求,路荣行反正是做不到,他都是踩着东西直接剪,所以每次看关捷表演都觉得艰难,最后都要忍不住给他剪了算逑。
关捷空出手,看他在对面捧自己的臭脚,心里觉得他贤惠,就想摸他两下。
路荣行歪着头躲他:“你才抠完脚没洗手,不要碰我。”
关捷一直觉得男的太讲究了不行,闻言一脚蹬他脖子上了:“切!我让你假干净!我就要碰,你能把我怎么噗……”
路荣行握着他的左脚腕,去挠他的脚底板,一边还抬头对他温文尔雅地笑了笑。
关捷瞬间四肢脱力,后仰着倒在床上,挣扎着威胁要草他的大爷,路荣行表示无关痛痒,问他还嚣不嚣张了。
春晚的节目随着年纪渐长,看起来慢慢都变了味道,小时候他们稀里糊涂,小品的逗笑功能很强,现在却已经能看出灌输价值观的痕迹了,电视就看得有点敷衍,隔不了多久就要动手动脚。
等到电视上报起难忘今宵,院子外面的爆竹声已经争先恐后地响了起来,在这阵里外夹杂的热闹里,路荣行不知道怎么想的,突然就想留个纪念。
事实证明,他的目光比较长远,本能地知道重要的事情该未雨绸缪,路荣行想着以后不知道哪一年,当他们决定和父母们坦诚相见的时候,要是他们不信自己和关捷说的,那他们要用什么东西来证明,自己说的都是真的?
照片倒可以是个物证,但毕竟是静物,他们也不可能拍很多照片,想想还是录像更有力一些。
这么想着,路荣行起身去取了抽屉里的相机,还是李云送的那个,内存还有,他就还在用。
路荣行坐回去打开,切进录像功能,电视里刚好开始倒计时,他对着电视录到屏幕上开花,接着慢慢地转过来,和关捷倚在了一起。
这行动来的突兀,没来得及跟关捷商量,导致关捷被镜头对上后满头雾水地说:“干啥?”
“录个像,给你三秒钟,整理一下发型,”路荣行是个大骗子,实际上一秒都没给,说完就开始了。
“爸,妈,阿姨宽叔,新年好,”他说着顿了片刻,神色有点愧疚,但又笑了一下,在窗外频起的爆竹声里转头看了还在发愣的关捷一眼,边回头边说,“还有就是,对不起,我跟关捷在一起了,希望你们以后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能够同意我们在一起。”
关捷惊愕地瞪了下眼睛,处在懂和不懂的含糊地带里,下意识转头去看他。
路荣行发言喜欢大转弯,这回也不例外,猛不丁又来了一句:“不过你们不同意,我们也已经在一起了。这是第一年,在跟你们说开之前,有条件的话我会每年都录一个,希望你们能看到我们的诚意,不是在胡闹,也想长长久久的,是不是关捷?”
关捷看他扭头,突然和自己四目相对,从外震撼到内,脑筋总算是捋正了,不自觉正襟危坐了一点,心里一半是怪路荣行搞事之前不提醒他的怨言,另一半是突如其来的小紧张,感觉这个黑黑的小镜头对着他的感觉,怎么跟电视上那个登记结婚有点像。
“嗯,”关捷予以肯定之后,心里也门儿清,知道自己的妈大概是难缠大王,气势怂里带点羞涩,梗着脖子吹牛皮,“还是我追的他呢。”
说完他的耳根子跟被无害的火舌舔过一样,热度倏然蔓延到了脸上。
关捷逞完一时之勇,知道不好意思了,抿嘴笑着往镜头外面倒,同时冲路荣行用气音嘀咕:“够了够了,我脸皮薄,顶不住了,你上。”
路荣行已经笑崩了,上不了场了,只能手指微移关了相机,看他斜着歪在沙发上,脸上似乎有点红,一副很好欺负的样子,登时就在本能、气氛以及情愫的联合冲击,慢慢朝他覆下去,将关捷压在了沙发上。
脸皮真的薄吗?他看看。
低头的时候,路荣行瞥见他刚吃过东西的嘴唇上有点润泽的水汽,那种黯淡的光感无端让他心神一荡,意识深处已经先于行动,回味起了那种百尝不厌的柔软触感。
人体对于负重的知觉反馈大概是门玄学,换成跟路荣行同等重量的一块石头压在身上,关捷可能已经喘不上气了。
但路荣行就不一样,关捷不仅没觉得他重,气还喘得挺积极,是个同样情动的小模样。
他被路荣行压着,后背顺势而又配合地从沙发的内角里溜到坐的面上,心口隐隐地打起了小鼓。
谈了小半年的对象,关捷身体上模糊地有了点经验,一般心像这样跳的时候,就是光亲个嘴消不了火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