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跟小孩说过话，但是小孩挺喜欢往他身边凑的。
后来他发现，小孩不是只喜欢往他身边凑，是只要有个人，小孩就会凑过去，天生自来熟。
萧凌才不承认看见小孩冲小区的其他人搭话，他心里有那么一丝丝的失落呢。
9.
萧凌真的很不愿意出门，特别是天气不好的时候。
萧妈妈一进书房，便看见萧凌坐在沙发上，捧着书，眼睛却没有看向书，而是看着房间某一角落发呆。
萧妈妈微微皱着眉，叹了口气，马上换上笑脸，对萧凌说：“妈妈陪你出去走走？”
萧凌指了指窗外阴沉沉的天空，声音里没有什么情绪，也没说好或不好，只是说：“马上要下雨了。”
萧妈妈摸了摸萧凌脑袋：“可是医生说你每天最好出去走一走。”
萧凌抿起嘴，思索了几秒说：“最好，也不用那么好。”
萧妈妈噎住了，自从萧凌得了抑郁症后，就经常注意力不集中，思维模式也跟以前不同。
萧妈妈无可奈何：“那仅此一天，你就在家看书吧。”
萧凌点点头就捧着书发呆去了。
10.
然而没有多久，他突然听见窸窸窣窣的声音，他侧头看去，小孩蹲在他们家院子里的树下拿了个小铲子不知道在挖什么。
过了一会儿，他又看见小孩从泥坑里揪出了几条黑乎乎的蚯蚓。
萧凌眉心一跳，小孩举着蚯蚓左顾右盼，看见他坐在屋里，小孩咧着一口白糯的牙齿，哒哒地跑到落地窗前摊开掌心给他看。
萧凌嘴角抽了抽，偏过脸假装自己没看见。
小孩也不气馁，用自己脏兮兮粘着泥巴的手轻轻敲了敲那片明亮干净的玻璃。
萧凌呼吸一滞，便看见书房的落地窗上留下一道黑乎乎的痕迹。
那小孩发现他脸色变了，瞬着他的目光看见了玻璃上的污渍，小孩心虚的从荷包里掏出一块小熊维尼的手帕擦了擦那块污渍。
等小孩仔仔细细把污渍擦干净，又把手心里的蚯蚓献宝似地给萧凌看。
萧凌走过去，憋了半天，正准备开口让小孩回家时，他听见一个年轻的女声在咆哮：“杨简！你又去祸害别人家院子！”
小孩整个人都僵了，勉强挤出一个笑脸，将手里的蚯蚓又扔回泥坑里，冲萧凌挥挥手就从院子的栅栏那里翻了出去。
原来叫杨简。
萧凌看见小孩的亮黄色小铲子还扔在泥坑旁，他站在落地窗边等了片刻，看见小孩一直没有回来拿，他抿了抿唇，转身走出了书房。
11.
萧妈妈看见萧凌打开门往外走，半疑惑半欣喜道：“萧凌，你去哪里？”
萧凌顿了顿，又从伞桶抽出一把伞，说：“妈妈，我出去走走，马上就回来了。”
萧妈妈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大：“哎，要不要妈妈陪你？”
萧凌摇了摇头：“妈妈，不用了，我一个人就行了。”
萧妈妈脸上的笑容又慢慢消失了。
萧凌拿着伞便出去了，他确实更享受独处的时刻，如果可以，他根本不愿意出门，只要能有一个房间让他躲着，待一辈子就好。
他有时候觉得自己很像小孩最喜欢挖的那些虫子，躲在阴暗地底下，默默地死亡，烂掉。
12.
萧凌默默填平那个泥坑，把小铲子捡了起来，又拎着小铲子若无其事的逛了一圈小区才回家。
杨简应该是被他妈妈捉回家了。
他忽略掉心底那丝失落，提起精神将小铲子仔细洗干净，收了起来。
他没想到的是，第二天，小孩又来了。
杨简蹲在树下挖坑，铲子被他弄丢了，他今天用的是家里找来的饭勺。
萧凌看见那饭勺，整个人都愣在了原地，他捏了捏手中的小铲子，一时不知道是该还给杨简还是怎样，不管他还不还，杨简都挨定打了。
杨简回头看见他站在五米处，又圆又大的眼睛眨了眨，咧开嘴笑：“哥哥，我们一起玩。”
他站在那里半晌没出声，杨简歪着脑袋，又催促道：“哥哥快来啊。”
杨简眼睛一眨一眨的，清澈纯净的眼神让他想起了小学在北都动物园看到的一只梅花鹿。
他迟疑着走上前蹲在了杨简身边，杨简碎碎念：“哥哥，你怎么不说话啊，你是不是不会说话啊，我妈妈说我的话太多，你不说话，我们中和一下刚刚好，你平时不说话你不觉得憋得慌吗？”
萧凌眉心微微皱了起来，吐出几个字：“不觉得。”
杨简侧头看向他，惊讶道：“哥哥你会说话啊，那你平时怎么不说话啊，哎，我还真的以为你不会说话呢，我妈妈让我不要总是缠着你，她说我很烦，会惹你烦的，我老师上次也说我很烦，我都不想上学了，他们都不喜欢我，都烦我。”
萧凌揉了揉太阳穴，感觉脑子里面的筋一跳一跳的：“是有点烦。”
杨简圆溜溜的眼睛眨了眨，嘴巴瘪了起来，眼看着眼睛就有雾气上来了，萧凌顿了顿，说：“但是没有不喜欢你。”
杨简眼睛滴溜溜转了一圈，凑近萧凌，小声说：“所以，哥哥，你喜欢我？”
萧凌往后退了一步，脸慢慢开始发烫，他含糊着说：“也没有喜欢。”
杨简拉长了音调哦了一声，又笑逐颜开，咧着一口小白牙：“哥哥，你叫什么名字啊，你多大啊，你怎么也不上学呀，你跟我一样讨厌学校吗，你家里人打你吗，我爷爷和爸爸都揍我，他们揍人好痛，我好怕他们打我。”
萧凌看着杨简揉着自己的腿，说：“打人是不对的，你家里人不应该打你，他们可以批评你，但是不该打你。”
杨简突然站了起来，一下子脱掉了自己的裤子，指着大腿说：“上次他们就打我腿了，可疼了，你看，现在还有印子，下次他们打我，我就离家出走！”
萧凌被他脱裤子的举动吓了一跳一下子坐在了地上，他的脸离杨简的超人小内裤只有十厘米的距离。
他视线又转移到杨简白白的大腿上，一点印记都没有，但他还是说：“离家出走也是不对的，你家人会担心你。”
杨简正准备继续诉说他家里人的“虐童恶行”时，一个耳熟的女声从身后响起：“杨简！你不得了了！现在竟然都对人家耍流氓了！你知不知道脱裤子是会被捉起来揪小鸡鸡的啊！”
杨简刺溜一下提起裤子冲萧凌挤眉弄眼，萧凌从地上爬了起来，便看见一个年轻漂亮的女人横眉怒目地站在杨简身后。
萧凌冲女人点点头：“阿姨好。”
女人带着尴尬的笑意说：“嗯嗯，萧凌是吧，我们家杨简比较傻，但他没有恶意，他再这样，你就来告诉我们，我们教训他。”
杨简眼睛都瞪大了：“我不傻！”
女人视线转移到杨简手上的饭勺，脸上的笑容僵在那里，她咬牙切齿道：“杨！简！你！给！我！过！来！”
杨简缩了缩脖子装作一副害怕的样子，又转过身小声对萧凌说：“哥哥，没事，我妈不会打我的。”
萧凌看见杨简眼中的狡黠，又看向杨简身后，轻声说：“你……小心点吧。”
杨简笑嘻嘻地准备哄自家老妈，一回头脸色都变了：“爸！你怎么来了！”
第十五章 番外3.萧凌（下）
13.
杨简那天是被他妈揪着耳朵拎走的，萧凌捏了捏手里的小铲子，抿着嘴想，下次再还给小孩也不迟。
可是后来一连好长时间，他去小区散步的时候都没有再遇到杨简。
吃了晚饭后，他又坐在书房的落地窗旁边发呆，上次杨简挖的坑还在那里，难道杨简不填了吗？
也对，杨简上上次就没填坑，直接溜掉了。
那下次让杨简留在这里填完坑才让走，还必须得填得没有痕迹，不填坑就留在家里给他做弟弟，反正他们家不打小孩。
萧凌心里有了主意，摸了摸手里的书页，露出一个志在必得的笑容。
14.
等萧凌又一次碰见杨简的时候，杨简正背着一个大黄鸭书包坐在长椅上撕花瓣。
萧凌走过去，坐在了杨简旁边，杨简抬起头，看见萧凌，圆溜溜的眼睛闪着光芒：“凌凌哥哥。”
萧凌轻轻嗯了一声。
杨简又开始揉自己肚子上的肉肉，哭丧着脸：“上次我被捉回去后，我爸爸又打我了，好痛好痛，痛的我都吃不下饭了，我肚子上的肉肉都没了。”说着他就要掀自己的衣服。
萧凌捂住他的手，轻声说：“你在我家院子里挖的坑还没填，我们一起去填了吧。”
杨简啊地大叫一声从椅子上跳了下来：“凌凌哥哥，那我们快去吧，蚯蚓他们不会搬家了吧。”
萧凌：“嗯。”
15.
萧凌蹲在杨简身边，一边看杨简挖坑一边哄骗道：“你要不来当我们家的小孩吧，不用上学，我妈妈就是老师，我家也不打小孩。”
杨简侧过头看他，眼睛里一闪一闪的，他咧着嘴：“可是我爷爷他们会伤心的，你上次不是说我离家出走他们会伤心吗，我老说他们打我，其实他们打的也没有那么痛，而且他们打了我后会带我吃好吃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