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此,二皇子便说道:“父皇也别怪贾将军这般反应,说来最近这小贾大人,也确实流言缠身,过得不好。他身为父亲,心里定然不好受。那个举子,听着是贾二爷家的门客,却当着贾将军的面说人儿子是非,可不是找揍。要搁我,那也好不了脾气。”
皇帝不由笑起来:“你个小子。”不过说起贾瑚,他颇有些不高兴,“这贾瑚唐宾,起初我看着倒还有些能力,本打算留着好好培养培养,以后必是国之栋梁,如今看来……”早前皇后就有在皇帝面前说起,恪郡王妃被唐宾这个族侄气得大病了一场,唐宾倒好,连看都没去看过。连孝悌都不懂的东西,品性不好,便是再有才华,也不能用!贾瑚跟着这么个人混在一起,也好不到哪里去。
二皇子看出他的不喜,想也知道,定是皇后大皇子在他跟前说了什么,存心要跟他们对着干,笑道:“贾将军慈父之心难能可贵,小贾大人也是给他长脸。说句老实话,我对小贾大人倒有些赞赏。”皇帝看着他,二皇子浑然不惧,说道,“父皇您想啊,唐宾如今深陷泥沼,多少人在背后指指点点呢,小贾大人与他相交不久,难得却能共患难,不轻易离弃朋友,在其困难之境伸以援手……儿子觉得方才贾将军一句话说得极好,如小贾大人这般能为朋友两肋插刀的义气之人,已经很少了,如今这些士子,更多的,却是只能共富贵,不能共患难。”
皇帝听罢,深觉有理:“你这么说,倒也没错。若着士子都如这姓周的一般,靠作践别人来讨好主子,谄媚卑下,朕真该头疼了。”只如今朝堂里,却是如姓周的人多,如贾瑚这般的人少。
皇帝对贾瑚的印象稍稍好了一点,却还是难以释怀:“唐宾忤逆长辈,蔑视宗亲,贾瑚还跟着他一起起哄。”恪王府怎么说都是宗亲,唐宾做事莽撞不计后果,贾瑚跟着一起胡闹,就是不对。
二皇子看了眼皇帝,嘴唇动了动,欲言又止的模样,最后到底是保持了沉默。
偏他这样,皇帝就越好奇,奇怪问道:“你有什么想说的,直管我,莫不是这里还有隐情不成?”
二皇子踌躇了好一会儿,才道:“儿子也不知道是真是假,不过是听人说的,说是当日殿试前,唐宾唐宁一起住在恪王府,结果殿试当天,唐宾参加考试路上马车车辙坏了,险些迟到,还吃坏了肚子,殿试结束后回到府里,躺了好几天……”
世上哪来那么多巧合,那么重要的日子,唐宾就意外连连?怎么唐宁就半点事没有?皇帝自己也是从宫里长大的,这些个台面底下的肮脏,他比谁都清楚。
二皇子瞧着沉思中的皇帝,又说道:“外人只道唐宾为了个下人跟恪王府翻了脸,还跟王妃闹僵了,可儿子听说,那下人,是唐宾亡母给挑的,陪了他十几年了……当然,再体面的下人,敢对主子不敬,也断然不能容的。”
皇帝却是头一次知道,原来那下人还是唐宾亡母所赐,这般说来,倒确实与一般奴才不一样。长者所赐,还是亡母赐下来,陪着一起长大的。人腿打断了,就这样,唐宾还尽力保全了他,这下人犯没犯错是不知道,唐宾重情重义却是没错……
二皇子点到为止,并不再说。他是要给大皇子添堵,可他对唐宾贾瑚并不在意,说到这份上,已经是恩德了。
一时屋内悄然无声,吃过饭装扮过,皇帝一行去天桥,那里果然热闹,桥头凉粉铺还开着,点了一份坐在那里听隔壁说书人说书,正有人说起某年某月某处有一学子,一朝得志便目无亲长,最后恶有恶报,落了个潦倒凄凉,沿街乞讨的境地。
皇帝听了一段,看时候不早,便就回宫了。偏批改奏折时,又有御史弹劾唐宾的折子,称其目无亲长,乃不孝不悌。更有弹劾唐宾之父的,教子不严,言行昏聩等等罪名,上奏如此人不配为一方父母,请求罢免唐父。皇帝眉头皱起,让人拿了吏部往年唐父的考评,却俱是优等。一处州府长官如何可轻易罢免?皇帝满心烦躁,却在吏部唐父卷宗下,发现了李博的卷宗。李博正乃通州知州,唐父为知府,唐父若被罢免,李博是最可能上位的人选。
皇帝隐隐听着李博名字耳熟,看到他的李姓更觉厌烦,喊人一问,果然这李博竟是李氏一族的旁支。皇帝的脸彻底黑了。今儿要没在宫外走这一遭,区区地方州府小事,他怕都不会往心上过一遍,就直接批复了……
皇后娘家,国舅李家,如今,风头倒是越来越大了……
150
150、第一百五十章 ...
这世上,谁不痛快,都不能叫皇帝不痛快。
皇帝心里起了疑心,转身就让人去查了恪王府。唐家的家务事他自然没心情管,可要扯上了他儿子,牵扯上了朝堂,皇帝可就断断容忍不得了。
今上算是一个贤明的皇帝了,可他毕竟也是人,也有自己的弱点。皇后是他原配,两人年少夫妻,皇帝敬重他,对于大皇子三皇子两个嫡子,他心里也算疼爱。可真要说起他心头的朱砂痣,那还是淑贵妃。淑贵妃娇媚温柔,体贴细意,骨子里还带着将门女子的硬气,时不时还会跟皇帝闹点小脾气——比起皇后的贤良淑德大度宽厚,淑贵妃可是差得远了。可皇帝就吃淑贵妃这套,怎么看怎么喜欢,直捧到了心坎里,恨不得把全天下的好东西全送到她跟前去。
为了江山为了政局,皇帝不能轻慢皇后抬高淑贵妃,因此皇帝心里对淑贵妃便存了歉意,平日待他更为优渥。淑贵德贤,四妃封号里,皇帝直接把前两个都给了淑贵妃,也是表示在他心中,淑贵妃之比皇后差一些,后宫中仅次皇后,直接昭示他对淑贵妃的宠爱之情。
可年纪渐渐大了,朝堂越来越稳定,李家势力越来越大后,开始还能勉强做到尽力不偏袒心爱的女人,不宠妾灭妻的皇帝,心思慢慢就变了。尤其当几个儿子越来越大,眼看着小的不说,四个大的孩子里,大皇子三皇子皇后李家拧成一股绳,二皇子却孤零零的,跟老四也不亲近,每日就勤勤恳恳办差,做事又是机敏大度,皇帝怎么看怎么喜欢,怎么都觉得比孤高自傲的大皇子,更有仁君之风。
可惜,老二却是次子,还不是嫡子。
有时看见淑贵妃背后黯然的眼神,皇帝心里也揪得紧,可大皇子虽然不比二皇子得他喜欢,倒也没有大错,朝中大批文臣都是支持嫡长,没有由头,皇帝也不好贸然提拔老二,可既然有了这念头,再看大皇子时,眼里就多了些挑剔。便是些小错,落入眼底心底,也变得格外不舒服起来。
唐宾的事,其实真是小事。大皇子自己本人怕也没怎么放心上。不过是恪王府自己贴过来,大皇子当然不会拒绝,至于恪王妃跟唐宾之间的矛盾,大皇子知道,却根本没在意。只是他不在意,自有下面的人打量着从中获益。徒宥昂要娶李家女,刚好就有李家族人在唐宾父亲手下做事,人就难免想着,乘着此时干脆弄到了唐父,自家人也能往上提一提。
可落在皇帝眼睛里,就浑然不是个人私心的事了。他难免想着,儿子大了,心眼就多了,想着要给自己网罗势力了。他本人也是从夺嫡之争里千方百计算计着过来走到今天的,坐在帝皇位子上久了,看谁都不信任,以最大的恶意来揣摩大皇子,皇帝越想就越觉得,大皇子在他眼皮子底下不敢笼络京官,却已经开始在为未来铺路了。要是他身边围绕的都是一群四五品有实权的亲信,日后要拔擢调回京,不就是抬个手的事儿?就是吏部考评,资历到了,京里有空缺,可不得把人调过来?倒是自己不明所以,倒是对他的人委以重任了。
这是打算放长线钓大鱼呢!
等得到准信,果然恪王妃从开始就对唐宾不怀好意,唐家嫡支两代子弟不成器,为了巩固本家的地位,便一直打压旁支,唐宾殿试当日果然是吃坏了肚子,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撑过殿试考中了状元公的,其毅力也是惊人了。最难得,他未来岳家是孔端,孔端自来老成持重,从不偏袒大皇子二皇子任何一个,最是公正不过。看唐宾的样子,日后也是个直臣,皇帝心底满意,对着恪王府,便越发不痛快起来。
自己还没死呢,就想着找下家投靠了?
皇帝冷笑着,叫了中书舍人过来,“拟旨,朕有旨喻。”
圣旨下到荣国府的时候,贾赦闷在自己书房里,一遍遍擦着那些个古董,阴沉个脸,把下人吓得半死。张氏急得不行,偏一问,贾赦就没个好生气,说自己没用,护不住贾瑚,分明是存了心结,任是张氏怎么劝也没用。
贾瑚还在衙门里当差,张氏贾赦都没把这事告诉他。为人父母的,哪舍得叫孩子操心?贾赦早就愧疚自没本事不能给儿子撑腰,哪好意思叫贾瑚知道自己的心结?张氏是怕儿子愧疚,又见他已然烦心事一堆了,更不愿他多烦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