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虽如此,可这三人有哪个又能真的放下心来?靖远侯见此,心里哪有不难受的?又不是从没有体会过健康的感觉,他当年在老侯爷的教导下,何尝不是骑得马挽得弓?偏李老姨娘一剂秘药,毁了他所有的健康,让他如今成了这般的废人,不过多说几句话,就喘成了这般……每每想到如今府里的情况,张氏在贾家受的刁难,靖远侯便觉得太便宜了张二爷——要不是他们母子害了他的身子,凭着老侯爷的功勋,他何愁撑不起侯府?
“老二去了,咱们张家在朝里明面上已经没有能拿的出手的人了。偏我听说贾家王氏的胞兄王子腾在御前又露了一次脸,这下大妹在贾家的日子怕要比前头更加难了。”烦心的事就不要一直去想,靖远侯自来便是睿智的性子,知道抱怨无望,便扔开了那些糟心事,细细说起这两日他思考后的打算,“父亲当年支持皇上时,将张家大笔财产都挪用了出去,大妹嫁时,家里虽好些,她的嫁妆到底有限。我听闻着贾家最是奢靡的性子,主子生日做酒,闲时加菜零碎小物件,都得自己花钱。平日打点怕也不少,前头那般秘药,大妹花费只有更多的。如今她膝下有儿子,将来还不知道还会不会再添子嗣。大妹一心惦念我们,我们少不得也得多顾着她。女子嫁妆,却是越丰厚越好。泰安此处乃风雨之地,商贾往来,临近济宁更有大运河经过,却是最好做南北货生意的。老四,我给你一笔银子,再派些能干的人给你,你到了任上,便把这生意做起来吧,也算上大妹两份份子。”
张四爷不妨靖远侯竟会让他行商贾事,直惊了个目瞪口呆,讷讷道:“大哥,你、你莫不是跟我开玩笑吧?我去任上为官,哪好做起生意来?”
靖远侯板下脸斜过眼去:“谁叫你拿到明面上来做了?我不说会派了人去帮你?咱们家如今什么光景?自打父亲去后,咱们在京里的产业多少被人抢了去?每年进益又有多少?商贾事,说着人人看不起,可如今谁家是不行这商贾事的?只是主子不出面罢了。我只叫你跟着学,又有什么难的?泰安不比济宁大,知州知府俱在,那一县之地,你便是父母官,做起事来毫无制肘,只要小心些,谁能发现什么?咱家如今倒还过得去,可坐吃山空,然后你侄子侄女成婚,你官场打点,儿女亲事,只有花销更大的,不乘着你如今在外做事方便,为府里开辟出新财源来,难道还真让你贪污受贿不成?”直把张四爷说的是哑口无言。
靖远侯又松缓了口气道:“我知道你一时拉不下脸面,只是咱们张家如今这般境况,京里的产业怕日后都是难保住的,你再端着脸面,咱们家可就真要倒了。你只记得这番这般折节,都是为了我张家的将来便是。父亲地下责怪,也只让他怪我便是。”
张四爷如何能当这话,慌忙道:“大哥说得我都懂了,我一定会好好做的。”
靖远侯这方欣慰道:“张家如今只有你尚可栽培,皇上既能下旨授你官职,可见是对你有了印象,又有父亲的情分在,只要你在任上安分守己,仔细办差,得了上佳评比,皇上便亏不了你。我靖远侯府在京中虽已开始衰败,到底是侯府,在那地方之上,还是有威慑力的,再有大妹在荣国府,你到了地方,只管挺着胸膛,谅也没人敢为难你。这三四年里,你只管放心大胆的去做事,我们张家以后,可全要靠你了。”
张四爷只觉一副沉重的担子狠狠压倒了肩膀,坚定地点头道:“大哥放心,我一定不会叫你失望的。”
靖远侯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张四爷也直直看着他,认真坚定,没有一丝犹疑,心中不由欢喜,四弟可是变成有担当的大丈夫了。只是,到底还是不够。转过头叫来一边坐着听的十一岁长子,让他给张四爷磕头:“你父亲是个病罐子没用的,不过仗着嫡长子的名头才袭了祖上的爵位。日后你的前程,却都要仰仗你四叔。如今你四叔要外放,你便先给他磕头叩谢,好好记住了你四叔的恩惠!”
张四爷慌得手足无措,直去拉大侄子张灿,可别看张灿不过才十一岁,却是聪慧早熟,此前一番对话,就知道张四爷此去泰安,所负重任之艰难,心内感恩,却是不顾张四爷的阻拦,结结实实给他磕了个头,恭敬道:“四叔大恩,侄儿莫不敢忘!”
张四爷愣了一下,缩回了手,端正坐在椅子上,只坚定道:“我是张家子,张家荣辱,便是我的荣辱!”看一眼靖远侯,回头虚抬了手让张灿起来,“你在家只管用心读书,一切杂事,都有我在!”
张老太太看着这样的小儿子,知道以后不管在泰安发生什么事,这个孩子,一定都能坚持克服过去。因为,张家,是他的根!为了这个家,哪怕是要面对惊涛骇浪,他也绝对不会倒下!
正自欢喜,顾氏突然一声惊叫,众人齐齐望去,只见靖远侯靠在了椅背上,额头已然沁出大滴大滴的冷汗来,众人不敢怠慢,忙叫丫鬟打水上茶,去请大夫去……
于此同时,贾瑚锦缎华服上沾了细细碎碎的草屑跑进了张氏的屋子,拉着张氏急道:“母亲,婶婶生病了,在花园里吐得好难受,你赶紧给她去请大夫吧。”
张氏就愣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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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第十六章 ...
张二爷一死,张家只剩了靖远侯这个虚爵,得了实缺的张四爷不过七品,荣国府上下本就是跟红顶白的习性,知道这事,还不把张氏看低了几分?加上贾母此后对张氏的冷淡,下人们虽不敢明摆了出来的怠慢张氏,到底态度比之以前轻慢不少。
张氏也不在意,借口因兄长之死受了刺激,一‘病’不起,光明正大地窝在了自己的小院子里照顾贾琏,贾母也懒怠见她的,索性由了她在自己院里好好‘休养’,张氏为了不招人闲话,也少出外走动,因此,突然见到贾瑚沾着一身草屑,急匆匆跑进来说王氏在花园里突然吐得厉害,实在让她吃了一惊,尤其是话里面的内容,更叫张氏惊得厉害:“瑚儿,你说什么?你婶婶吐了?还吐得厉害?你怎么知道的?”
贾瑚眨了眨大眼睛,道:“当然是我看见的啊。早上我本还跟着父亲读书,但是后面理国公府的刘叔叔下了帖子说得了个唐时的好物件,只不能肯定了到底是不是真的,想邀请父亲过去帮着鉴赏,父亲就打发我先回来。路过花园的时候,我还遇上了敏姑姑。”语调一沉,“可是敏姑姑似乎不大高兴看见我。”不过很快又高昂起来,“后来敏姑姑先走了,我跟着青儿一起在园子里玩,竹子很漂亮,还有迎春花架,现在已经有花少少开出来了,我在看花的时候,就看到婶婶和周大娘也出来散步,我本来想跟婶婶打招呼的,可是婶婶好像很不舒服,俯在草丛边上吐得很厉害。”挠挠头,似乎很有些不好意思,“我那时候在花架后面,婶婶没看到我,婶婶似乎不想让人看到她不舒服的样子,见到有人来,还特意让周大娘把她们支使开了,我怕婶婶知道我看见了生气,就没敢出去。娘,我不是故意的,我是怕婶婶生气,所以才……我不是故意没礼貌的。”
张氏哪会生气这样的小事,摸摸他的小脑袋,道:“母亲知道你不是故意的,没有生气。”顿了一会儿,又小心追问道,“瑚儿,你说,你婶婶不想让人知道她、不舒服?还故意让周大娘支开人?你确定没看错吗?不是让她们去请大夫,拿水找药,而是让她们走开?”
贾瑚点点头:“没错的,就是支开她们。那两个姐姐原本是洒扫的丫头,她们走过来快要见到婶婶的时候,周大娘过去说她在西院里落下了荷包,让她们过去给她拿过来。不是让她们去伺候婶婶,也没说去找大夫。我想,婶婶一定是觉得自己太狼狈了,觉得不好意思,不想让人看到。母亲都不知道,婶婶吐得可厉害了,最后什么都吐不出来了,还是一直一直的干呕。最后还是周大娘给她吃了酸梅子,婶婶才好些的。”不无喜欢道,“那梅子看起来就很好吃的样子。”
张氏心头一跳,和苏妈妈金妈妈对视一眼,拽着贾瑚严肃道:“瑚儿,这前后到底是怎么回事,母亲还是迷迷糊糊的,你仔仔细细跟母亲把今天的事再说一遍,所有一切一切,一点都不能落下!”
这样的郑重其事,贾瑚仿佛有些紧张的低下了头,可是嘴角,分明绽开了一丝目的得逞的笑意来。“今天,我从父亲那里回来……”
玲珑原就是贾代善身边伺候笔墨的,跟了贾瑚后,就代替了陈妈妈每天陪贾瑚去聚爱社书房处读书,可是张氏怎么可能放心她一个人伺候贾瑚,便让青儿也跟着一起去,毕竟一个二等,便是打打下手,也是说得过去的。
这次贾瑚意外得了空闲,玲珑便说乘着天气正好,可以去花园里好好逛逛。贾瑚自然知道这其实是她自己想要偷懒去逛园子,不过如如今气回暖,贾瑚日日读书也确实有些倦怠了,出去走走,确也合他心意,贾瑚当即便也答应了。
荣国公府在前朝时,便是官宦府邸,开国后被赐给因功封爵的荣国公,不说其地理位置之好,里面的建筑构造,也都是极精致豪华的,后来再有几次的修缮,便多了些暴发的富丽之气,但总的说,却还是极精美的。花园里,花匠更是按着贾母喜爱金贵稀奇的喜好栽种了不少奇花异草,有不少种类,都是嫁接改良出来的,却是贾瑚都从没见过,便是最寻常的一些花草,也给打理的极为精致,这一路看过去,贾瑚原本还有些无所谓,此刻倒真有了些兴趣了。让玲珑一一指点着告诉他,贾瑚从小花园一直进了大花园,入目只见亭台楼阁,假山瀑布,只觉眼前缭乱,倒是对荣国府的财力有了个直观的认识——果真不愧是军功起来的暴发户,看来乘着战乱,却是没少捞好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