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微火 (木枞染)

又不是住在这里的俞定还是被程白连拉带拽扯下了车，看着他不怎么愉快的神色，程白没好气地回他：“看我有屁用，让全车人等你一个吗？”
人已经下了车，说那么多废话也没用，俞定把书包一松，肩膀抖了两下，直接扔给他：“解开吧，这回有的是时间。”

俞定对这块很熟悉，不是市中心，但也是他们这区著名的商业街，从负一层到地面七层，吃喝玩乐应有尽有，附近三栋外观装潢一模一样的写字楼高得让人望而生畏。
由于地段好，这里的房价自然也不便宜，虽然他们这不算一线城市，但想买套综合条件都不错的房子也不是件容易的事。

俞定朝四周打量了一圈，兀自说：“诶，你就住这儿啊。”
程白费了老半天劲才把这个绳子、拉链、衣服缠成一团的东西弄开，没轻没重地把书包重新扔回给他，不答话，过马路。
俞定跟上去，没走两步就被程白用力一把拽回：“车！你真的没长眼睛吗。”

这条路上难得一见的超跑从俞定身侧疾驰而过，带起一阵尾气和细细的尘埃，俞定心里松了口气，辩解道：“我那是......”
“那是什么，不是眼瞎，只是眼睛长在后脑勺了。”程白讽刺起人来也是有一套的，弄得俞定哑口无言，后面的话迟迟没说出来。
但是俞定沉默久了，程白又觉得似乎有那么点不一样，他态度不算好的问：“那是什么，你倒是说啊。”
俞定还是没回答，自然地把手腕从程白紧握的手掌中抽离出来，一小截腕骨部位冰冰凉凉的，想必应该是程白的手偏冷。

程白松了松手掌，又握成拳合上，状似寻常道：“你往这边走干嘛，难不成要跟着我回家？”
俞定：“谁稀罕跟着你了，我看电影不行吗。”
现在？看电影？程白很想翻他个白眼。

人行横道上来来往往，永远不会空掉，程白本来要往家走的步子转而朝旁边的商业广场去，边走边含蓄地请教：“我有个问题想问下你，不知道你会不会介意。”
“要是我说会呢，一般以这类词开头的都不会是什么好问题。”俞定感觉程白走的方向有点不对，“你往这边走干嘛，你不回家吗？”

家有什么好回的。
程白大跨步迈上几级台阶，风把校服边角吹得乱飞，右肩上的书包随意地垂在一侧，他站在高俞定两级的位置上回头看他，平日里过于冷淡的面庞在此刻看着有点清风朗月的味道，嘴角那一丝不常见的浅淡的笑意显得居高临下又轻佻：“你不是说要看电影吗，一起啊。”





第17章 17
天地良心，俞定只是随便找的一个借口，谁知道程白就当了真，难道他真的要和程白一起去看电影？
程白在前面走，俞定在后面跟着，他低头看了眼手腕上的时间，六点十一，看完电影至少也得八点。李教授今天有晚课，他爸要加班，但是也存在提前下班的可能性，虽然他爸挺宽容的，但要是被发现这么晚回家少不了又是一顿骂。
俞定的脚步越来越慢，慢到程白都看不下去了，他转身等着俞定：“不是你说要看电影的吗，还是说只是借口，其实最终目的是想跟踪我回家。”

靠！他是这种人吗，难不成他是为了防止自己知道他家在哪才说要看电影？至于么。
俞定长腿一迈，直接上了两级台阶，飞快道：“走走走，不就看电影么，谁没看过啊。”

俞定不能太晚回家，他不知道程白是个什么情况，但应该也差不多，还没到七楼电影院就开始在手机的购票APP上选片子——时间地点都有限制，能选的不多，唯一一部符合条件的他还看过。
像是憋着一股气，不知出于什么想法，俞定还是点进这不悬疑片的主页，递给程白：“这部行吗，六点二十五的，评价好像还不错。”
程白低头匆匆一瞥连名字都没看清便回道：“可以，我随便。”

程白觉得自己挺奇怪的，明明刚开始见面时对俞定这人的观感不算佳，在班上的相处也不亲近，或者说他从来就没有过亲近的朋友，可是现在顶着这样一个半生不熟的关系居然一起来看电影了，这还是头一遭，挺可笑的。

荧幕上的画面不断变换，侧脸线条在明暗交替的光线中勾勒的不是很清晰，看过一遍的电影对俞定没什么吸引力，整个人慵懒又舒服地缩在软垫上，电影中的每一句台词在此刻听来都像是绝佳的催眠药。
他揉了揉眼睛，让自己清醒一些，暗色中传来一句提神醒脑的低沉的声音：“我刚刚好像还有个问题没问你吧。”这部电影上映半月有余，整个影厅观影的人数不超过十个，最后几排只有他们两个人，但为了避免打扰到其他人，程白还是尽可能压低了声音，只用俞定能听到的音量说话。

俞定即将阖上的眼皮陡然睁开，回他：“你问。”
黑暗中的时间总是能被无限拉长，他们这块又格外安静，俞定等了小半天即将耐心尽失时听见程白嘴里蹦出两个讨打的字：“忘了。”
俞定：“......哦，那你就别问了。”
玩他呢？

电影将近两个小时，结束已经是八点半，比预期还晚了不少，商场内依然是热闹非常，电影院外的零售区和奶茶店排着一长溜的队伍。程白眯着眼揉着脖子从影厅出来，瞬间充足的光亮令他颇感不适，边走边随口问道：“刚才那个男二是死了吗？后半段好像没看见了。”
俞定走在前面给周境发了个信息让他帮忙打打掩护，另一头话接得无比流畅：“死了，但是说的比较隐晦，只有一个被麻袋装着的镜头。”
程白抬眼将俞定清瘦高挑的背影略过一遍，意味深长地点了点头：“这样啊，没仔细看。”
俞定仿佛寻到了话头，逮着机会就要将他好好训一遍：“悬疑片怎么能不认真看呢，少看一分钟都会看不懂剧情。”可是明明他自己就睡了大半场，只差没带个被子过来了。

程白落在后面几步，在柜台那买了一份爆米花和可乐，在俞定始料未及的困惑中伸手一递，轻描淡写道：“谢谢你。”
俞定脸色难以言明的复杂，就差当场僵在原地，这还是他第一次收到别人送的爆米花和可乐，还是个男的。他看电影很简单，进去一张电影票，出来还是同样的东西，至于爆米花这种占地方的零食从来不在他的考虑范围，而且就算要买，不是应该进场之前就买好吗，现在这是几个意思？

俞定愣住了好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谢谢？”
程白有时说话太过直接，也不是件很好的事，譬如现在，他挑明道：“谢谢你明明并不想看电影还陪我看，明明看过一遍还要再看第二遍。”
话一出口，程白倒是先愣了——“陪他”？他怎么会用这个词，原本调侃揶揄的语气也变得有些怪异，太顺理成章的亲近，太理所当然的对话，这并不符合他与人来往的一般原则。

也是，自己睡了那么久，程白怎么可能没看见，只不过被人戳破就不太好了。俞定勾勾嘴角，没有过多推辞的接了下来，心里泛起一层别样的感觉，今天的体验还真是新鲜。
俞定还在感慨之际，程白响了半天的手机终于被他从静音模式中释放出来，他侧着身子低头按了两下，还是没有接，不过回了条信息算是交代。

手上拿着两满盒东西总归是不太方便，俞定顺手把可乐让程白接着，自己抱着一大盒爆米花细嚼慢咽，一粒一粒的往嘴里塞，正准备坐电梯下去之时听见后方猛地一声喊：“俞定！”
影院外人来人往，这一声叫喊不仅俞定听得一清二楚，也吸引了周遭几个路人的围观。不管这人是谁，俞定都恨不得把他嘴封住，在公共场合喊他名字之类的也太他妈蠢了。
然而没等他组织好言辞，紧接着又是响亮的一声，但略微困顿了些许：“程白？”

程白更加出乎意料，没想到会在这个时间这个地点碰上以前的同学。
俞定：“你认识？”
“高一同学，这学期转去美术班了。”程白也问，“你也认识？”
俞定：“......初中同学，真够巧的。”今天又不是周末，这都能遇到。

程白略微思考了几秒，提出一个很严肃的问题：“你知道他的名字吗？”
俞定：“......你不知道？”
程白很坦然，班上他记住的名字就没几个：“不知道，不重要。”
也是，不重要的人记住名字只会浪费存储空间，对俞定来说也是如此：“好像叫什么刘洋还是陈洋还是王洋吧。”
程白：“他应该不至于无聊到要让我们说出他的名字吧。”
“应该不会，”俞定洒脱地一摆手，无所谓道，“所以，不重要了。”

既然两个都认识，打招呼介绍的流程自然就免了，这位不知道叫“什么洋”的同学看见俞定手上的爆米花和程白手里的可乐后很自来熟地闲聊起来：“你们也是来看电影的？”
连名字都不记得，程白和这位曾经的高一同学当然也不熟，只是出于客套稍作停留，这种话还是交给俞定回答更合适，但俞定不答反问：“你和女朋友来看电影吗？”
同学：“是啊，刚刚看完，打算再逛一会，她在那边买奶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