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微火 (木枞染)

程白平时话不多，但也挺直入要害的，他下巴一抬，也不管俞定什么反应，笔直往前走：“你朋友啊，不过看着关系好像不太好。”不然也不用拿他当借口。

俞定跟上他，强调：“那不是我朋友。”
程白：“哦，你说是什么就是什么好了。”
俞定：“……你怎么就是不信呢，我说了真的不是朋友。”
程白叹了口气，停下脚步看着俞定略显凌乱的发丝，无奈道：“我没不信，不过你跟他是不是朋友和我也真的没什么关系。”
“……哦。”俞定应了一声，又在程白应该听不见的地方嘀咕着，“现在真的不是朋友了。”

三月的天气时冷时热的，尤其到了考试时期，仿佛预告一样，没哪次是好脸色，俞定轻飘飘的一句话顺着冷风灌进程白耳朵里。程白没回头，也能猜想出俞定是个什么表情，必然不同于以往的轻松姿态，很少见，不太像他。
程白慢慢缓下了步子，回头喊他：“你走不走啊，两条腿当摆设用的吗，慢死了。”

为了证明自己的腿不是摆设，俞定两步并作一步，果断又干脆地跟上了程白，特意伸长了一条长腿显摆：“你还没有这么好看的摆设呢。”
程白：“不好意思，我比你高，腿也比你长。”
俞定：“放屁，你那是穿了矮子乐，脱了鞋谁比谁高还不一定呢！”
程白不屑地看着他，挑衅道：“脱了鞋我也比你高，别挣扎了，这是事实。”

妈的！故意激他呢，改天他一定把鞋甩他脸上！
但是经过几次两人站在一起的对比，俞定还真觉得程白好像是比他高那么一点点，仅仅只是一点点而已，不过他不能承认，他试探性地问：“你凭什么确定你比我高，难道你还量过？”还是找他哪个同学打听过？这么变态吗！

公交站里人满为患，程白没想挤进去，而是站在广告牌后方将自己与一众人隔开，懒懒道：“我没瞎，而且......”
“而且什么？你又干了什么？”俞定死死盯着他，仿佛他做了什么罪大恶极难以想象的事。
程白心里暗骂了一句，才道：“你别用这种眼神看着我行吗，搞得我像个变态一样。”他见着俞定收回了那种看变态的眼神，才继续说，“前几天不是运动会报名吗，我看到了那张个人信息表，上面有你填的身高，黑色、水笔、亲手填的数字。”
程白一句一顿说完最后一句话，俞定忍着才没打他，不过还是骂了一句：“操！你偷窥狂啊！”

程白不爽了，这叫偷窥狂？他嗤笑着讽刺俞定：“是是是，我每天什么事都不干就想着偷窥你，我的眼里只有你行了吧。”
俞定成功被他恶心到了：“滚蛋！”
“滚你妈的偷窥狂。”程白一天下来说话不算多，所以骂人的时候也不多见，今天难得让俞定享用到了，他戏谑道，“比我矮又不是什么丢人的事，班上大部分都没我高，也没见他们说什么，你自卑些什么。”
“去你妈的自卑，老子要长相有长相，要身高有身高，什么都不缺，自卑个球！”

俞定这话说的很不要脸，但一细想也没什么不对——长得好，个子高，成绩也不错，篮球水平虽然没见识过，但想必也不会差，在女生面前耍耍帅应该是绰绰有余，这样的人怎么可能自卑呢。
程白自嘲般地笑笑，没兴趣与他过多争辩，配合道：“是啊，要什么有什么，怎么可能会自卑。”
俞定没去深思他话里的含义，转头问：“你坐哪路车，我732。”

公交站台上的人还在不断增加，蓝色绿色公交车一辆接着一辆停靠，程白将玻璃橱窗里的公交路线开始从上往下扫，但并不是很认真，因为没等看完就回答了俞定的问题：“我也可以坐732。”





第16章 16
俞定的耐心可以说是被732这路公交车给磨出来的。
从上学期开始，732便成了他上学唯一的选择，经过几次迟到后他算是摸清了这路车的时间，但也没完全弄懂，因为时不时会延误。每隔15分钟一辆经常会变成20几分钟才慢悠悠停在他面前，导致他必须早起至少十分钟才能避免迟到的可能性，长期下来，等上半个小时都懒得着急了。

放学下班的晚高峰，不仅等车时间会变长，人群数量也会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增加，俞定站在最后面观望着一个接一个往里钻的肉状物体，谨慎道：“不然我们等下一辆吧。”
“你确定？”程白跟在他后面挨得有些近，像是贴在俞定耳边说话一样，一丝丝热气很轻微地拂过他的耳垂，弄得他有些发痒，程白丝毫未觉，继续说，“下一辆还会是这么多人，不管什么时候都是这么多人。”

俞定往前避了一下，跟上前面人的脚步挤上车，边刷卡边对后边的人说：“也是，要是哪天能不用站着我可能会怀疑上错车了。”俞定等着人回答，可上了车也没听见有声音传来，回头一看，程白还不急不忙地双手插在口袋里等前边人通过，由此可见，程白真的是个耐心极好的人，不仅自己不着急，也能把别人弄得没脾气。
俞定站在车厢里等着人上来，一到跟前就不容置喙地挤兑：“跟你这种人出去玩肯定有一半时间都是被浪费掉的。”

车厢内肩并着肩，不用开暖气都能感觉到细汗从脖颈顺着脊背一路往下流，没等人站稳司机师傅便猛打方向盘和油门往前飚。
程白面对着俞定，紧握着扶手把两人和外界稍稍圈出一个小小的空间，说：“我为什么要和你一起出去玩？”
“......那就是个比喻。”俞定无语，“不过我说，你应该很少和人......不说旅游，就是普通的周末都很少吧。”

后面的人在不停朝他这边挤，程白没办法，只能向俞定又靠近一小步，接着回答他不算问题的问题：“一个人待着不好吗，没朋友又死不了，不过你应该活不下去。”
“屁！”他不是活得好好的吗！

晚高峰的道路总是异常拥堵，司机师傅技高人胆大，时不时从两辆车之间插队冲过，车速快得车厢里的人心惊胆战。
俞定背靠着一根孤零零的扶手，衣兜里揣着拿着手机的手，闲散自得的模样仿佛是在坐自家的私家车，如果不是突如其来的急刹车，他应该能一直保持这个姿态到站。

“操！怎么开车的！长没长眼睛！”
“我靠！”
“我的妈呀。”
......

密闭的空间内同时响起各样惊呼，其中以司机本人的声音最为雄厚，差点和一辆小轿车司机当场展开对骂。
俞定被这个紧急刹车打得猝不及防，要不是有后背上的栏杆挡着，估计能直接摔个狗啃地。他缓了两口气，一偏头，却迎面撞上一张过分好看的脸——距离有些过近，仿佛连对方的吞吐之间的呼吸都能轻易感受到，腰上不轻不重地搭了一只手，隔着两层衣服似乎也能触及手掌的温度，而腿上的布料相互贴着，随便一动作都能听到衣料的摩擦。
俞定想往后退，但抵在后脑勺的金属栏杆阻挡了他的去路，他缓慢的咽下口唾沫，说：“你抱着我干嘛，能离我远一点吗。”
程白倒是想离他远点，他冷笑着说：“行啊，那你能先松开我衣服吗？”

衣服？
俞定愣愣地往下看，两人剩余不多的空隙中，可以清楚地看见自己的右手死死拽着程白腰侧的衣服往自己这边带，程白一只手依然扶着栏杆，另一只手由于重心不稳没办法只能朝自己身上搂。
这就有点尴尬了，他想骂人都没地骂。

两人旁边坐着个大学生模样的年轻姑娘，看见他们过于亲昵又带着点别扭的姿态，眼珠子往两人身上各自转了两圈，委婉地建议道：“那个......要不你们来坐吧。”
一语惊醒梦中人，俞定赶忙松开拉着程白衣服的手，自己往边上一侧，将两人隔开点距离，拒绝年轻女生的好意：“不用了，真的不用了。”

程白的家离学校虽然不过七八站路，但拜极其堵塞的交通所赐，也花了近半个小时才到站，哐当一声一拨人全往后门走，俞定不太走心的朝他挥挥手：“拜拜了，明天......”剩下三个字还没出口，俞定便踉跄一下，被程白转身的动作带着朝门口去，“卧槽，怎么回事。”
程白也显然发现不对劲，他低头扯着自己的外套，试图从俞定书包上的绳子解开，可是没用，也不知道怎么缠住的，连线头都找不到。
眼瞅着司机就要启动车子，程白边手忙脚乱地解衣服，边喊：“师傅等一下，还有人要下。”

等了五秒钟时间，司机觉得这大概已经是自己能容忍的极限，他催促道：“还下不下，后边的车都在催。”
庞然大物堵在站台前，后面的车要么绕道而行，要么跟在后边一直按喇叭，听得程白心烦意乱，忍不住骂俞定：“你他妈能帮点忙么，懒不死你！”
“你瞎吗，没看见我在弄！”

司机在前面看着两人低头不知道在干嘛的动作，下了最后通牒：“你们下车弄吧，后面的都有意见了，不然我就开了。”说着抬手就要把后车门合上。
“好好好，下车下车。”程白感觉一时半会也解不开了，拽着自己的衣服就往车门外走，后边跟着俞定蒙圈的骂声：“我下什么车啊，我又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