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选的面具,再丑也只能戴上了。
断桥的坡度很大,所以人只能看到自己面前的几个台阶,对面的情况时看不见的,所以当你来到断桥顶端的时候,能否遇到个活人都是个运气活。
台阶并不宽,堪堪容纳张聿的鞋子,每一阶并不高,估摸着有一百来个台阶的样子,走上去还真需要一定的耐心。
张聿并不急,对能否遇见“有缘人”也并不期待,所以是一步一步走上去的,桥的两边刻有很多浮雕、图案,讲得全是中国古代的爱情故事,有牛郎织女、嫦娥奔月、孔雀东南飞,多是悲剧结尾,张聿却看得津津有味。
到了最后的几个台阶时,张聿却莫名地有些紧张起来,到了这已经可以隐约看见对面了,空空荡荡的,并没有什么人在,张聿有些失落又暗暗松了口气。
心咚咚地跳了起来,脚步和着这心跳声,一步一台阶地往上走,张聿走得很慢、很用心,也就很稳当,台阶最后是个方圆五米左右的平台。
张聿右脚踏上平台的时候,却突然发现对面台阶上渐渐升起了一个人的身影,他(她)居然是和我一同上来的,张聿心中惊叹,另一只脚也踏上了平台。
相隔十米之遥,那人的身影已经完全显露出来了,看起来很高大,应该是个男生了,他朝自己挥了挥手,张聿也笑着挥手回去。
“能见见吗?”张聿听到对面传来的声音,两手鼓成喇叭状,大喊一声:“能。”
两人有了默契,又挥了挥手,各自下桥去了。
缘分这东西,真是奇妙。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大概放飞了,前面有大段景物描写,不喜欢的请跳过
第8章 把等待交给上帝
断桥旁边是一行行的垂杨柳,如果在桥上看对眼的两人大多会在这里相会。
张聿在这等了一会儿,其实他心里是有点后悔的,他还没做好爱人的准备,还没完全忘记一个人,可想起刚刚脑子发热喊出的那个字,想要抬起的腿就迈不出去了,他想着等会儿那个人过来,一定要立马跟他说明情况然后说声抱歉。
从小西湖的另一岸过来,便是骑上自行车也得十来分钟,等得无聊的张聿看到岸边的小石块,心中一动。
挑出那些个薄薄的石片,用拇指和食指夹住,打个回旋甩出,石片像是水面上掠过的蜻蜓,尾巴一点涤荡起一圈圈的波纹来。
好久没玩这个游戏了,起初张聿手生,还打不了几个水漂儿,后来手感渐渐上来,七八个,九十个水漂儿也就不在话下了。
张聿玩得起兴,眼看着自己的水漂儿就要超过十这个关口,突然,一个石片后来居上,在水面上轻盈地跳跃,一连好几个水漂打出,飞到张聿的石片附近,咣当一声,两个石片都沉入水底去了。
张聿跺了跺脚,脑袋往后一转,他倒要瞧瞧:是谁打断了他的水漂十连计划。
嗯,虽然不是很熟,但是这人不就是断桥上的那个人嘛,这么快就到了,张聿看了看手机,这才刚刚十分钟,这速度不把自行车骑出摩托车的速度,想来是不可能这么快的。
再看那人,手长腿长的,即便穿着简单的T恤短裤,也有着一种难掩的气度,戴着只有半边的银色面具,露出的半边脸庞脸型姣好,更添一股神秘邪异的气质。
张聿只略略看了几眼,并没有因这个人长得帅就多瞧他一眼,转而问道:“你水漂打得很厉害。”不是疑问而是肯定的语气。
面具男点点头。
“那我们来比赛吧,看谁的水漂甩得远,打得多。”
不待面具男答应,张聿将自己挑选出来的石片分出一半给他,站定一旁,摆好架势,就等着面具男下场了。
面具男哂笑一声,望着那石片的样子隐约有种怀念之意,照着张聿的样子,站到了他身边。
张聿是拇指和食指夹住石片,面具男不同,是用食指和中指夹住石片。
张聿甩出石片,石片蹬蹬在水面上点了九下,飘出老远。
“我有个朋友和你打水漂的姿势一模一样。”
面具男飞出石片,同样在水面跳了九下,只是距离没有张聿的远。
“他是你很好的朋友吗?”
张聿听到面具男的问题,楞了一下,然后才丢出了石片,只是这回成绩明显比上次差了,只有七个水漂。
张聿的声音没有一点的起伏变化,淡淡的,不带着一点情绪,像在说着别人的故事,而不是他自己的。
“对啊,一个儿时很好的朋友,水漂就是他教我玩的,只是后来我家搬走了,就渐渐少了联系,或许我现在就算是碰见他,也认不出来了吧。”
世界上最大的悲哀大概就是:我明明爱你,你站在我面前,我却不认得你了。
面具男一时不知道如何接过这话茬,空气变得有些凝固了,并指,石片甩出,然后沉了下去,沉到昏暗的无人的湖底。
张聿也没想着有个回答,自顾自地打着水漂,石片融入了他的情绪,甩得越发有力,一连打出好几个漂亮的浪花,层层叠叠开来,水面开出一朵美丽的花来。
面具男也跟着打水漂,只是不如刚才玩得好了,只凑个趣,沿着张聿石片飞过的地方打去,在那朵盛开的花边做一根陪衬的小草。
张聿的石片甩没了,胳膊也甩酸了,这才停了下来。一直注意着他的面具男也停了下来,手偷偷地放在背后,几个剩余的石片被偷偷地倒在了地上。
他向前一步,靠得张聿更近,两手握紧,鼓足了勇气说。
“不知道是谁说的‘人要往前看’,要给我选的话,我还是更乐意朝后看。你那个一直惦念着的朋友,或许也像你一样,一直惦念着你。两个人这般想念的话,老天爷是不会辜负他们的。”看着张聿,面具男很认真的说着。
张聿能感受到他的真诚,却不知道他仅仅是安慰自己,还是心有感触,有感而发,亦或许两者都有。
湖风吹动了岸边的柳枝,柳树柔柔地卷起盈盈水袖,纤细的腰肢舞动起来。
湖风温柔地拨弄起张聿厚厚的刘海,发丝飞扬在空中,露出了少年温柔的如水一般的眼睛,那是脸上的大花脸面具也无法遮住的美丽,它沾上浅浅的笑意,使得空气都欢快起来。
风中传来少年温柔的话语,清冽的,带着丝丝期待的。
“或许会有这一天吧。”
或许是这湖水、这柳树太过温柔的原因,或许是面具男的话语撞开了心扉一角的原因,或许是沉甸甸的心事已经到了不得不倾泻的地步的原因,总之,张聿说起了他的故事,在一个陌生人面前。
有时候,我们反而无法向最亲近的人吐露自己的心声,他们对我们的熟悉和爱成了一根根连在我们身上的线,线太多了,就结成了网,束缚在身上。我们害怕向他们吐露心声后的反应,怕他们的一个蹙眉,一个小小的抿紧嘴唇的动作,他们对我们太过重要了,以至于他们的一个不理解、不支持,对于自己都是天塌。
所有的害怕、拘束都是源于爱啊,不是不够亲近,正是因为太过于亲密了,这才选择了隐瞒。
而一个陌生人,萍水相逢,许是今天见了,日后就再也见不到。他不了解你的过去,也很大可能参与不了你的未来,他就是你随意挑选的一个树洞,只需要有个倾听的地方即可。
“我是个GAY。”张聿说。
“我……”
“我喜欢上了我的那个朋友。”
“教你打水漂那个?”
“对,很早就喜欢上了,只是长大了才发现那是爱。”
“你确定你没有把友情和爱混淆,毕竟听你来,你们已经分开了这么多年,记忆是会骗人的,他把不好的回忆统统删掉,只留下些蜜糖。那样,老来回首之时,才不至于无话可说。”
“我很确信那是爱,这么多年,我不至于连这点东西都没搞清楚。”张聿很斩钉截铁地说道。
“好吧,那你这么多年都靠着儿时的那点友情过活,那简直太可笑了,你甚至不知道他现在长成什么模样,他不知道你爱着他,也就没可能爱着你,你要靠儿时的欢愉度过一辈子吗?”不知道是什么地方戳中了面具男的雷点,他有些口不择言起来。
半晌,张聿没回话,他靠在树上,套在身上的坚硬的壳被打破,露出内里脆弱的鲜红的软肉,他那黑色的眼睛里满是浓郁的化不开的悲哀,颓然的,像是一只折了翅膀的鸟。是啊,他难道要凭借小时候的一段无疾而终的爱葬送了他的一辈子吗?
如果只是自己爱他,可是他并不爱我的故事,他还可以想办法去追他。可是,现在是他并不知道自己爱上了他,更关键的是,自己找不到他,人海茫茫,找一个只知道名字的人是多么难啊。(可能你们就觉得很绞,我也觉得)
面具男话一出口,便觉得后悔,这话未免也太过尖锐刺耳,明明可以用一种更加柔和的方式说的。只是刚刚,心里突然窜出了一团怒火,将理智全烧没了,伤人的话就说出了。
看到张聿这副脆弱、无助的样子,面具男心中更是后悔,他拘束着手,不知道放在哪里的好,有些不敢去看张聿的眼,便躲在张聿靠的那棵树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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