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流货色 (情热枯叶)

唐一曲坐在副驾驶位，不由分说地扣紧安全带，目视前方说：“嗨呀。”

韩炜按捺住兴奋，扣好安全带，镇定地握住方向盘，点火踩油门，逐渐提速。“我们去哪儿？” 他正在用按键开窗，风呼呼地灌进来，声音被风吹散了。

“什么？”唐一曲没听清楚，向他这边倾了倾身。

“我说，”他把窗玻璃向上抬了点，朝旁边看了一眼，唐一曲的脸庞靠了过来，午后的阳光打在上面，勾勒出了一层毛茸茸的金边，不仅英俊，还显得异常柔和，“你想去哪儿？”

唐一曲笑了一下，表情是罕见的温柔，没回答他，只是问：“高兴吗？”

韩炜点点头，手指在方向盘上摩挲，夸张地说：“当然，都快喜极而泣了！”

“看得出来。”唐一曲边说边揉了揉他的头发。

韩炜愣了一下，有些不自在地晃了晃脑袋，“别乱摸，发型都被你摸乱了。”

“哈哈，还害羞了，成，不打扰你好好开车了。”唐一曲收回手，潇洒地向后一仰，嘴里哼起不成调的曲子。

韩炜用余光瞟他，心想，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他觉得唐一曲是那么讨厌，高高在上，冷嘲热讽地给他贴上“何不食肉糜”的标签，还摆出一副看戏的样子，巴不得他坠入谷底，从此一蹶不振。但就在这一刻，他又觉得唐一曲没那么讨厌了。

自己可真他妈容易原谅人啊。

心思恍惚了片刻，手心竟然出了汗，他又把车窗摇下来，给自己点了支烟定神。前方的路看起来没有尽头，他脑子一抽，问了句：“你跟王亚心处得还好吗？”

唐一曲正在点烟，听到韩炜这么说，停止了动作，把烟夹在指尖，悠悠开口：“怎么，你还在乎她吗？”

韩炜立刻后悔刚出口的那句话，听起来挺小肚鸡肠的，也特别不符合他一向冷情的人设，显得有多恋恋不舍似的。他着实没多喜欢王亚心，虽然唐一曲没打招呼就把人睡了，让他膈应了好一阵子，但这道坎早就跨过去了，按照以往，他也的确不会再提的。自己现在又突然提起来，怎么着，摆着要秋后算账的架势吗？

韩炜心里苦笑了一下，然后对唐一曲笑着打哈哈道：“没没，王亚心跟我就玩玩而已，不算数的。”

“那我就挺好奇了，你跟谁会认真？”

唐一曲边说边把自己这边的车窗也摇下了，朝窗外弹了几下烟灰，穿堂风烈烈作响，瞬间充斥了整个车厢。

“我们早就分了。”唐一曲补充道。

韩炜哦了一声，心情有点复杂。

41.

两人绕着环城兜了阵风，开回市内时正好遇到下班高峰期，堵车了。R36喷着带劲的尾气，在车流里艰难地蠕动。

刚向前移动了一点，右侧就有车别过来，韩炜握着方向盘表面上看起来很淡定，其实内心也窝火得很。他有些微的路怒症，尤其讨厌被人抢道，此时恨不得破口大骂。按捺住心头不快，他皱着眉头点燃了支烟，顺手把音响打开了，车厢里顿时流淌起音乐。

“这是什么曲子？”唐一曲突然开口问。

“什么？”韩炜没反应过来，看了一下中控屏幕，正显示连上了手机蓝牙，不是他的，那就应该是唐一曲的。

“应该是你手机播放器里的吧。”韩炜推敲得出这个结论。

“我的？”唐一曲满脸疑惑。

韩炜冷淡地嗯了一声，没再接着说什么。

“挺好听的。”唐一曲没头没脑地又来了这么一句。

好听？韩炜只听出来了口水歌的油腻，他忍住吐槽的冲动，扯出一个颇有风度的笑容。

唐一曲靠在车椅上，吐出一个烟圈，缓缓开口，“……厉永奎是一个很喜欢和老朋友共同发财的人。你如果有去认真了解过他的过往投资轨迹，就能明白。”

韩炜有些讶异地看向唐一曲，最后动了动嘴角，象征性地笑了一下。

果然，唐一曲的目的没那么简单，他现在开这个头，就有敲打的意味。

唐一曲偏过头，正叼着烟，抬眼看他，“你们并不是他投的第一家互联网平台，我之前帮他做过一个案子，是一家以车贷业务为主的P2P，在车贷行业排位老二，蜜蜂投领投参与了B轮2亿人名币的融资。”

“突然扯出这些，怕不是要跟我炫耀你有多牛逼，业务能力有多强吧。”韩炜掐灭了烟蒂，似笑非笑。

“从去年七月开始，岐山就传出了涉嫌非法吸收公众存款，一直到立案侦查大约折腾了八个月，”唐一曲沉默了会儿，似乎在斟酌怎么讲下去，“厉永奎也曾参股，你不会不知道吧？”

韩炜没再说话，车流又向前移动了点，R36在原地一动不动，后面的车子在不满地鸣笛，甚至有司机摇下车窗，开始叫骂：“傻/逼，会不会开车啊！”

“我知道啊。”韩炜突然猛踩了脚油门，车头遽然上抬，往前驱动了几十米。

唐一曲扭头看向窗外，漫不经心地回了句，“是吗，那看来是我多虑了。”

“老唐，”韩炜难得语气柔了几分，“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生意场上，谁笑到最后，谁就是赢家。”

赢家？！唐一曲听着对方满不在乎的口吻，气不打一处来，你韩炜一整天沉迷玩乐，声色犬马的纨绔子弟，有什么资本跟大佬较量，还比心眼啊，到头来莫不是被人借了空壳，吃干抹净再一脚踹开。

“想什么呢？说句话呗。”韩炜左手开车，伸出右手勾蹭了下唐一曲下巴，动作轻柔迅速，像是一阵春风拂面。

唐一曲本来很糟心，但被韩炜这无意地一撩，不知怎地，火下去了，脸却热了。

“晚上想吃什么？”韩炜见唐一曲没搭腔，只能自顾自找话题。

“你请客啊？”唐一曲飞快地调整好情绪，“呵，你也确实该请我吃一顿。”

韩炜偏头一笑，“说吧，唐总，趁机宰我一顿呗。”

唐一曲怔了一下，在心里骂了句，草，别随便就笑那么招人啊。

第十五章 狭路

42.

“吃日餐吧，我记得岐山花园道那边……”韩炜怔了一下，马上改口说，”不对，现在应该叫南湾广场了。”

看来还是介意的，唐一曲想。他语气轻快的接过话，“干脆试试新店吧，我听朋友说最近……”

最后决定去吃东南亚菜，按照大众点评的地址，他们很快找到餐馆。唐一曲先下车等位，韩炜按照保安指示去泊车。刚入库停稳，准备推门下车，旁边车灯闪了两下，副驾驶位下来一漂亮青年，韩炜定睛一瞧，头皮有些发麻。他迟疑着缩回了手，倚在车椅上点了根烟。

唐一曲屁股一沾上座椅，就立刻跟韩炜发了个微信，告诉他座位号。喝了大概半壶热茶后，还不见韩炜踪影，他渐渐不耐烦，皱着眉头刚掏出手机，韩炜就畏首畏尾地在他对面坐下。

“停个车弄这么久？技术生疏了啊。”唐一曲捏着手机，故意揶揄道。

“……刚刚还上了个厕所，”韩炜皱了邹鼻子，抓过桌上菜单遮住脸，“菜点了吗？”

“没呢，等你来。”

“就点你喜欢吃的呗。”韩炜心不在焉地扫过菜单。

唐一曲闻到了若有似无的烟味，知道他刚刚又抽了烟，笑了笑说：“你有忌口吗？喜欢酸辣吗？”

“不吃羊肉。”韩炜头也不抬地回答。

唐一曲嘴角抽了一下，“大兄弟，这里没这个选项，口味偏重还是偏淡？”

“你看着来吧，我什么都可以。”

唐一曲看了韩炜一眼，招手叫来服务员，干脆利落地点完单。

“见着谁了？这么魂不守舍的？”唐一曲倒了杯茶，推到韩炜面前。

下这个论断，其实他也并没有十足的把握，但看见韩炜那种遮遮掩掩的反应，就隐隐约约猜到是遇上什么人了，而且还是不太乐意见的。

韩炜看着他愣了两秒，不太自在地说：“韦竞。”

“哎，你说你啊，”唐一曲先是叹了口气，又嗤笑了一声，“又没做什么对不起他的事来，干嘛那么怕见他？难道你睡了他什么人，还是你把他给得罪了……”

韩炜沉默了会儿，唐一曲看着他，心中升起不好的预感，不会真被他说中什么了吧。

“的确是没什么。”韩炜抿了口茶，缓缓开口，音色暗哑。

绝对不会是没什么，唐一曲几乎是立刻明白了韩炜这种反常，心里生出了股不得劲的焦躁。

他知道韦竞对韩炜有过遐思，但韩炜的态度一向很明确——男的，免谈。更何况认识他这些年来，红男绿女去去留留，也不觉得这人有掰弯的可能。

“他坐哪儿了？”唐一曲问。

韩炜顿了一下，摇了摇头，“我不知道，但应该是在这家吃饭。”

这家店的座位都是半遮半隔的卡座，隐蔽性挺强的。唐一曲站起来，抻着脖子扫了圈，最后重重落回原位，抿了口茶，笑着说：“我看见他了。”

韩炜唔了一声，并没有接话。

唐一曲托腮，眯着眼睛问：“你不想知道他坐在哪儿吗？”

“不想。”

“我倒是挺想跟他打个招呼的，好久不见了，上次见，还是在新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