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生是白 (三杯七)

城河原本是叫“大学外城河”，这河弯弯曲曲穿过了这座大学城里的三所学校流向居民区，后来大家觉得不顺口，于是就变成现在的“城河”。

城河周围绿化做的很不错，去年政府又出资又沿河铺了一条橡胶跑道。冬天一过，天气转暖这条河边人就开始多起来了。现在已经入夏了，饭后出来的人也就更多了，上了年纪腿脚不舒服的就推着老年代步车；年轻人胳膊上挂一个手机臂包，里面放着手机，或疾走活慢跑；还有一些小孩子围着自家父母问东问西。

河边的路灯今年也跟着塑胶跑道一起升级成了灭蚊灯，走过细听就能听到蚊子触到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沈白觉得这个声音还挺好听，于是把耳机摘下来放到裤兜里。

齐天计划的是三个月北城这边差不多就可以完事了，虽然也就三个月的时间但是住在他们谁家也不是很好，于是就拜托九尾短租了一套一居室，40平米，一个人住正好。

齐天过去的时候，屋子里面都收拾好了，九尾跟在齐天身后往屋子里走，邀功说是自己专门请了阿姨整理的，齐天扫了屋子还算满意，下一眼看到床的时候，他转身就把九尾往外推，九尾还一脸茫然不知道哪里惹到这位大神了。

门“嘭”一声带上，就听到齐天在屋子里对他吼。

“你特么不说是阿姨我也知道，哪个男的会给自己的床用粉红豹的三件套！除非你洗头脑子进水转身又被门挤了。”

九尾反应过来后扶着墙笑的直不起腰来，“大圣，不怪我啊，我当时请阿姨过来的时候告诉她说是给我老佛爷准备的，谁知道阿姨理解成我女朋友了，我昨天接到电话过来看的时候也吓着了，想着今天去给你买一套后来事多就忘了。但是你就住三个月，将就用着吧，放心，我保证不和那两人说，他们自己知道可就不怪我了。”

九尾解释完又在门外等了五分钟都不见齐天出来开人，悻悻离开了。

齐天其实也没那么生气，毕竟前前后后全是九尾在帮忙，但是这个床单冲击力对他来说太大。他原本计划把东西放下然后带着九尾在附近随便吃点东西，可现在人被他赶走了，他也懒得出去只能点外卖了。

齐天拿出手机点了个外卖，然后就开始收拾行李。他也没什么行李，一个旅行箱，里面放着几件替换衣服、三双鞋子还有一些护肤品以及小玩意儿，他把衣服拿出来挂在衣柜里，全部挂好以后，他拿起桌子上的香水，朝里面喷了一下然后关上柜门。

外卖送来时齐天正好洗完澡在吹头发，他拿出手机对着食物拍了一张照片发了微博。

配字：“第一餐，一个人……”

第七章

齐天吃完外卖，下楼去丢今天收拾出来的一堆垃圾。再上楼等电梯的时候他看一位大爷穿着黑色运动短裤光着膀子，踩着一双运动鞋，手臂绑着一个运动臂包，里面放着一个小型收音机，脸上还流着细汗，上衣在手里提着，还被拿来擦顺着脸颊流下来的汗水。

“哟，大叔，您这是去跑步了？咱小区附近有运动场？”

大爷瞥了他一眼，“新搬来的吧，小区后门出去有一条河，叫‘城河’，沿河一圈有塑胶跑道。现在这个时候人可不少呢。”

齐天本来打算上去的，可电梯还在十三楼不下来，电梯口等待的人已经萎了两圈，他等的有些烦躁。

“慢着呢，咱这虽然左右两部电梯但是左边那个只有早上上班和晚上下班，这两个高峰期的时候才开，其余时间不能用。我看你也是刚搬过来，你们年轻人现在也睡不着，还不如去那边走走，这个点也凉快，走完一圈再回来洗个澡，睡觉也睡的香。”大爷把臂包从手臂上解下来塞进裤兜里，然后把上衣套上。

齐天看着他这一串动作就笑了，“大爷，您家里管的严啊？”大爷嘿嘿了一声。

齐天走了出去，也不等大爷会不会说什么，反正不管说什么都肯定要拐弯抹角的秀恩爱给他。

齐天出了后门就看到城河了，小区和城河隔着一条小马路，他左右看了一眼没有车就径直走了过去。天气有点热，但是晚上有风，尤其是河边，齐天沿着城河走了一会，觉得有点冷，穿的短裤有点短了。

齐天看了一眼，城河一圈除去跑步的还有各样消遣夜晚的活动。

光是迷你KTV就有三家，有一家外面围着好多人，齐天好奇走近一看，里面一对中年男女在对唱“心雨”，间奏响起的时候，大叔迈着小碎步绕着大妈转了一圈然后向她弯腰伸出右手，可是大妈连看都没看一眼，直接扭着走到另一边去了，围观的人笑成一片，谁知道是不是真夫妻呢，齐天心想，如果自己以后的另一半去跳广场舞搔首弄姿，他非得打断他的腿让他以后再也出不了门。

齐天退出了人群慢走了几步看到前面一位抱萨克斯的老爷子，穿着一身军绿色迷彩套装，脊背笔直，身子跟着旁边小音箱里发出的声音有节奏的左右摇晃，步子也始终在那个小圈子里踱来踱去。在这么热闹的夜晚，他独奏的萨克斯别有韵味，悠扬的曲调，周围柳枝随风有节律的摆动。曲终，齐天伸手带头鼓掌，老爷子听着响声向他看过来，微微点头便当致谢，然后就开始收拾准备离场，周围本就三两人，一见他要走了，也都散去了。

齐天一直站在那里看着老爷子收拾东西，老爷子朝他摆摆手，齐天知道他的意思，临走之前说了一句“注意身体啊，老爷子”。

齐天收拾了一天东西，要不是那个大爷几句怂恿他都没想出来，转了一圈了解了周围情况他准备回去休息了，却听到不远处的地方咿咿呀呀传来戏曲声。

齐天循着声音的地方走过去，只见这里竟真有个小戏台，也称不上戏台，只是河边木板下沉多出去一块地方，这些人带了钨丝灯挂在栏杆上，人手一个乐器，中间那人手里则拿着麦，戏语透过音响传出来。

京剧是老祖宗留下来的东西，既然能传承这么多年，那必定就有自己的魔力，寂寞的妆镜、如血的胭脂、兰花般的玉指、黛青的眼眉、巧笑的美人、温雅的青衣、豪气的武者、震天的锣鼓、如泣的胡琴、登台又下场的古人……

尤其是在风流韵事的表演上更值得玩味，相比当今充斥着大量庸俗画面的电影、电视剧来说，真有云泥之别。既能让人惊艳于极奢华的妆饰，又能让人陶醉于极含蓄的内容，这一切似乎有点戏梦人生的幻觉，真配得上“唯美”二字。

此时这里的样子虽然简约，但京剧就是这样，在任何地方都流露出精致的优雅。无论是在文戏还是武戏中，演员每一次的亮相每一个动作都能定格为一幅画，所以才让外国友人不得不感叹：“wonderful！”

齐天又向前走了几步，走到通往下沉舞台的台阶那里停了下来，再往下走一步就要进入舞台里，这舞台虽不算正规，却也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有人在拉着二胡，有人在敲着鼓板，零零散散的观众里，台阶上有几个男人穿着拖鞋，席地而坐一口一口的抽着烟。

在这一个地方听到国粹和坐在敞亮的剧院里看舞台上琳琅满目就是不一样，这样更有烟火味。

齐天听得认真，就听到岸上有人问，这唱的是哪部京剧。

有人哀叹一声答，这是汉末壮士王恢与妻子张氏的故事《春闺梦》。

齐天循声望了过去，说话的是一穿着粉色T恤的男生，背着光齐天有些看不清人脸，但他觉得好像在哪见过这人又不确定，还没来得及再看一眼，这人就拿着手机走远了。

昏黄的灯光照在每一个人的脸上，《春闺梦》中的小夫妻俩扮演者在“南梆子”的曲调中，如花间双蝶一般，戏舞连连。

“今日等来明日等，

那堪消息更沉沉；

明知梦境无凭准，　　

无聊还向梦中寻。”

张氏的扮演者唱完这一句，双手无奈的放到胸口祈祷。

此时，最后的一点二胡声音也消失了，人群中有人带头鼓起掌来，她低头鞠躬，对伴奏者以及对观众的话，都尽在不言中。

齐天停了鼓掌，看了一眼手表，快要九点了，他得回去准备一下明天的配音工作。齐天拾阶而上，等走到最后一层时就看到刚才说戏名的男生走了过来，等走近了，他们才终于看清彼此。

“欸，好巧，小朋友是你啊。”

“唔，小黑……黑嘿嘿，好巧啊。”

第八章

九点十分，两人面对面坐在路边餐馆，人手一本菜单。

“其实，我想说，那也就20块钱的事儿，没必要AA，我看你还是学生吧，大几？”齐天一边翻着菜单一边说。

“大三，暑假过后就大四了。我没想和你AA，但是这顿饭要我请的。你看一下想吃什么。”

齐天翻了一会，觉得自己坐在这里莫名其妙，明明都已经吃过饭了。他收起菜单，对站在身后的服务员说，“你好，请问有什么可以推荐的吗？不要太辣太油，最好是养生一点的东西。”沈白抬头看了齐天一眼，眼神里的意思再明显不过，“养生？你才多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