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彬发了火,自己却险些被怄出内伤,他窝火得狠,那感觉就像打人打在棉花上,他骂得口若悬河,舌灿莲花,心潮澎湃,可被骂的人却没有给他任何回馈与反应,连看客们都不鼓掌,打赏。
他简直是对牛弹琴!
其实这不怪众人,旁人惧于他一贯强势,不敢有任何动作,而韩斐……王彬说的这许多话韩斐听都没听过,他压根没听出来那是在骂他!
又因为很多话他都是第一次听说,听得他目瞪口呆,头昏脑涨,蹙着眉头,他半天跟不上校长的思路。
围观的教师、学生们则都安安静静的旁观这一出大戏,看着讲台上的三个人,他们齐齐呆若木鸡,各自的脑海里却翻滚各式各样的浪花,可笑至极!
“我问你话呢,韩斐,韩老师,韩大师——”
“哈?校长请讲。”
“……”
“……”
“……”那一瞬间,王彬愣住了,张口结舌,他想骂娘了!他像看怪物一般看着韩斐,确定对方真的是在说“请讲”,而不是讽刺或者讥笑后,深深有种浪费口水的感觉。
很无趣,韩斐的反应显得他很无知,是个无聊至极的白痴!
他问:“发生了什么事?”
韩斐道:“他不告而行,口出狂言,目无尊长。”
“……”王彬翻着眼睛瞅袁华,这种事确实是这混子常做的,可韩斐应该被提醒过,这个特例吧?他又问韩斐:“那你为什么打他?”
韩斐道:“他轻薄我。”
“?”王彬不解,目光在袁华和韩斐脸上来回转,又问:“你说什么?”
“他轻薄我,摸我的头发,出言轻佻,他调戏我!”韩斐并没有刻意压低声音,安静的环境中,他的声音清亮如山涧的泉水打在岩石上,却不带任何情绪,如同捧着课本在念一篇枯燥的说明文一般,枯燥而乏味的钻进在场每一个人的耳朵,人群当中立即传来阵阵低呼,和轻佻谩笑。
被……调戏了?!
这种话……他怎么说得出口?女人遭受了这种事都知道掖着藏着,否则自己没脸,真没想到,他一个大男人,居然堂而皇之的在大庭广众之下,说出这么不要脸的话!
“……”为什么哗然?韩斐古怪的瞟向古怪的人群,窸窸窣窣的声音如同万千蚂蚁过境,声音不大,却嘈杂得让人不安。
“!”王彬瞠目结舌!转而跳起来在讲桌上猛的一击,木制讲桌的桌面被他砸出了一个洞,吓得所有人都闭嘴,登时静若寒蝉,四周静悄悄的。
韩斐也被他吓了一跳,不由退了半步,疑惑的看着校长,他并没有说谎,也没有说错什么,为什么校长的反应是这样的?
“调戏你?他才多大,知道什么叫调戏?”
“正常男子从十二岁开始生殖器官就已经会正常□□也会遗精,我一点都不怀疑他是否知道什么叫调戏。”韩斐笃定道:“他一定知道!”
“就算他知道,他怎么会调戏男人?韩斐你是个男人,你比他年长,怎么会被他调戏?”
“调戏和男女无关,和年龄大小也没有关系。校长,他确实调戏了我,他摸我的头发——”
“那又如何?”王彬暴怒,伸手在韩斐的头上推了一把,道:“现在我也摸了,难道我也调戏你了?”
“你——”
“你什么你,我们在部队的时候,两个人挤一个被窝都属于正常,何况摸个头发?你也太清高太矫情,太把自己当回事了!”
“校长,你这么说是不对的——”韩斐反驳,这怎么可能和在部队里遇上特殊情况,不得不一个被窝睡觉相提并论?根本不是一回事!
“什么不对?有什么不对!我说对就是对,谁都不能反驳!”王彬大吼,如同一口大钟在鸣唱,教室里回荡的全是他的咆哮声:“男人是不可能调戏男人的,男人根本不会被调戏!你是出来教书的男人,又不是出来干的女人,少给老子拿乔!”
“你——你简直不可理喻!”谁说男人不会被调戏!韩斐无法相信自己的耳朵,更加没有想到,身为一校之长,王彬居然这么粗鄙、低俗!他没有拿乔,更不是……
不对!
他虽然不是女人,可袁华确实调戏他了!
“不可理喻个屁!滚回去给老子写检讨!”王彬吼着转过身,口水沫子溅了韩斐半脸,眼看着韩斐嫌恶的擦脸他也不管,又对着那学生,用和刚才推韩斐一样的动作,在袁华的飞机头上一阵狂风般猛推,给他搡了个稀巴烂,嚷道:“你这个混账玩意儿,不念趁早给老子滚!老师的头也是你能碰的?”
“你给老子听清楚了,整个学校,只有老子一个能碰老师们的头!高中教育并非义务教育,既然留你祸害整个学校,你还是滚出去,由社会和警局教育好了!”
“我没有!”袁华似乎受了惊吓,含糊大喊,见韩斐瞟过来,他吓了个哆嗦,不由退了一步,争辩道:“我还没碰到——”
“你还有理了?”
“你……你欺负我,我跟我妈说——”袁华险些要哭,想起周围还有看客,愣生生将眼泪憋了回去,声音抖得不行。
“我管你跟谁说?想留下你就道歉,否则你就拿着书包给老子滚蛋!”
“……”袁华看看王彬,又看向韩斐,遇上那双什么都不放在内的浅薄眼眸,终究是被他打怕了,袁华躲闪不敢再看他,嘟囔道:“对不起……”
“……”
“……”王彬又看二人,冲韩斐道:“韩老师,孩子已经低头了,如果你不想让他继续念书,拿到这个高中毕业证的话,你也大可转身离开!”
“……”韩斐一肚子憋屈无处发泄,却不得不低首,他只能轻声道:“好好念书。”
第 9 章
第九章
事情莫名其妙的发生了,又稀里糊涂的结束了,韩斐交了一份检讨,在教职工大会上被点名批评,颜面尽扫。好在韩斐打小听惯了闲言碎语,他被言三语四了二十多年,倒是不把这些琐事放在心上。
袁华则被勒令回家闭门思过一周,二人各自养伤。
韩斐有些奇怪,袁华并不是心甘情愿道歉的,那天还喊着要“告诉妈”,怎么就没有后续了?
然而以他有限的社会经验,不足以弄明白其中的关巧。他只觉得那孩子能压着性子当场道歉,还不算是没救。
学校取消为了调节考生情绪而特别设置的高三美术课,在韩斐以为自己会被惩罚停课的时候,又被派去跟班。所谓跟班,就是像保姆一样,在美考前照顾考生们的衣食住行,美考后关注他们的文化课成绩。从那以后,他只管跟着美术班,成了美术班的班主任。
课程少了,事情却没有少,相反,现在的工作责任更大。
变化并不显著,却像夏日的风,时不时就刮来一阵,提醒着韩斐,事情变了。
虽然他依旧不参与同事们的活动,同事们也不喊他,他依旧不合群,独来独往。
他的学生们却不再像以前一样,有事没事冲他笑,课上课下也不敢再盯着他看,找他说话谈心的都没有了。
他知道,因为那一场事,孩子们终究是害怕他了。
可那又如何,他不后悔。
就算丢了这份工作,他也不会再让任何人,像那样欺辱他。
一个月后,韩斐那只被包着养的手,终于被解放了,韩斐握拳,检视自己的右手,习惯性捏起一支笔,看起来并没有什么变化。
因为这次意外受伤,他已经很久没有动笔了,他的手很思念画布画纸,思念画笔和色彩,思念画架,他很思念画室,思念作画的感觉,他想画画。
可他根本没有作画的时间和空间。
“韩老师——”
“……”韩斐看向门口,心不甘情不愿的放下手中的笔,走过去,将宿舍的门打开,敷衍道:“校长。”
那天之后,校长总是时不时来和他沟通,喊他“小斐”。
韩斐不愿意校长喊他“小斐”,他凭什么这么称呼自己?只有父亲称呼自己作“小斐”。再三要求后,王彬才改口,只称他是“韩老师”。
这称呼也很奇怪,尤其是由一个年长的上位者,称呼一个年轻的后辈的时候,感觉像是讥讽,更像是调侃。
他们之间哪里是可以“调侃”的关系!
韩斐对这称呼也很不舒服,却不好再多说什么,只能忍着。他的身边根本没有熟稔到可以这样“调侃”的朋友。
王彬还一再对他解释,说当众说他是没有办法的事情,说那孩子的脸伤得那么严重,他没办法,不得不演那场苦肉计。他坚持自己依旧是偏颇韩斐的,总说若是换别的领导别的学校,肯定要报警,肯定会开除韩斐的,等等一大堆。
韩斐不爱听这些没有意义的过去。
事情已经过去了,还有什么好说的?他再不情愿,也已经原谅那孩子了,校长再偏颇,也已经当众给他难堪,让他没脸了,孩子再怎么道歉,也已经对他做过该挨打的事了,当然,他也打过他了。
所以韩斐认为这事已经过去,翻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