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潇涵穿着一条白裙子,坐在地上抱着一只塑料花瓶絮絮叨叨,说着别人完全听不懂的内容。看到她的那一刻,杜小园吓了一跳,她的双眼布满了血丝,竟是好几夜未曾安睡的模样。可能她是睡了的,但睡眠状况不好,所以看起来无精打采,眼眶周围还带有青黑色的一圈。
她手中拿着两支水彩笔,这是看守人员给她带来解闷儿的。余夏生特地嘱咐过,她想要什么就给她拿,凶器和通讯工具除外,所以当她要水彩笔的时候,看守者就给她带来了。她拿着水彩笔,倒也没干什么出格的事,可是今天,凡是靠近她的人,身上无一例外都被她涂了红红蓝蓝的粗线条。
楚潇涵口中发出模糊不清的音节,余夏生闭上眼仔细去听,发现她不停重复着的是一句听起来毫无意义的话。
“花是红色,天是蓝色。”
“什么意思?”余夏生想起顾嘉脸上的那两道,发觉楚潇涵要来的两支水彩笔恰好是红色和蓝色。
花当然有红色的,不过还有其他颜色,而天空嘛,大多数情况下,是蓝色的没错。
她重复这句话,是想表达怎样的想法?
“红花,蓝天。”余夏生摸了摸下巴,眼神中闪过一丝迷茫,“这听着怎么……像是幼儿园小孩儿学说话?”
杜小园动了动嘴唇,还未答话,突然看到楚潇涵把床单扯到地上,开始糟践那干净的床单。红红蓝蓝的笔迹在床单上勾勒出手牵手的两个人形,右边的个子矮,左边的个子高,两个小人儿都穿着裙子,裙子上的纹样十分夸张,是大团大团的花朵。小人儿脚下踩着的貌似是草地,同样花团锦簇,而在她们头顶上,是蓝蓝的天空。
“……”
余夏生终于明白了顾嘉为何突然提起楚潇涵在发疯。
照这情况来看……她可能是真的疯了。
“我的老天啊……”杜小园看呆了,喃喃说道,“她在画什么?”
这场景太诡异,比怪物还恐怖,比鬼魂还惊悚,楚潇涵一会儿笑一会儿哭,一会儿疯狂地糟蹋床单,一会儿又抱住花瓶小声说着悄悄话。余夏生目睹这一切,眉头锁得死紧,他分明听见了楚潇涵在喊“妹妹”,可她哪有妹妹?
是照片里的那个小姑娘?
她就算是楚潇涵的妹妹,楚潇涵也不该这样发疯,从楚潇涵出现在余夏生的视野中开始,余夏生就没见她照顾过谁、给谁送过东西。明眼人都看得出,她不会是她那个“妹妹”的监护人,她连扶养妹妹的可能性都没有。
那么,让她担心的,一定不是妹妹无法生活,而是其他的东西。
和她妹妹有关的……
余夏生脑内灵光一现,他把咖啡杯子往杜小园手里一塞,脚踩筋斗云似的溜下了楼。杜小园惊诧莫名,愣了足有三分钟,才低头看了看手中那咖啡杯。
尚未融化开的方糖还在里面泡着,慢慢地上浮又下沉。
昨天夜里回来时受了惊吓,还吹了风,今天一大早又叫余夏生的手机铃声吵醒,直搞得于秋凉心神不宁。在余夏生走后,他睡了一个多小时才从床上爬起来,只感觉头重脚轻,浑身发冷。
身体熟悉的感知告诉于秋凉,他发烧了。他的体质是真的很差,稍微劳累一些,立马就会生病。
“发烧了,今天不去。”挣扎着洗漱完毕,于秋凉趴在床上,颤颤巍巍地打下一行字,给宋词然发去消息。他浑身发冷,只想缩进被子里,可被子已经换成了薄被子,任他裹得再紧,也无济于事。
宋词然的回音很快就来了,这小子果然在看手机。于秋凉眯起眼,读完了宋词然的消息,只感觉头痛欲裂。今天的考试,他是不能参加了,如果明天还没退烧,那明天的考试他也无法参加,接连耽误几天,等他再回了学校,他的桌面就要被数不清的试卷和答题纸淹没。
于秋凉强撑着打开衣柜门,从衣柜最下层拖出厚棉被,迫不及待地盖上了,这才去摸手机,给班主任发了条消息。他请假永远是发一条短信敷衍了事,这段时间临近高考,班主任不大想管他们,于秋凉请假就更加敷衍,他发过短信倒头便睡,根本不管手机那端是否有回信。
朦胧之间,于秋凉眼前竟浮现出谢江月的脸。
现在他脑子不清不楚的,却终于意识到了自己为何不喜欢谢江月。
谢江月长了一张他心目中假想敌的面孔。
……尤其是,那两条眉毛,那一双眼睛。以及她脸上的笑意,十足做作虚伪的神情。
“……”于秋凉的头顿时更疼了,脑袋也一阵阵发晕。
家里没有退烧药,于秋凉又不想下楼打针,只能团在被子里躺着。上次他发烧时,余夏生恰好回家,但这次余夏生才去上班,出门都没多久,他总不好一通电话将余夏生喊回来照顾自己。
在最不舒服的时候,居然想到了最让他不舒服的人。于秋凉躺了会儿,还是睡不着。小黑猫醒了,钻过门缝跳上于秋凉的床,伸出软软的小舌头,轻轻舔他的脸颊。
小猫听话又可爱,若是换成老鬼……嘻嘻。既没有亲亲,也没有抱抱,说不定还要把他扛到楼下的社区诊所,按到床上打针吃药。
“真乖。”于秋凉亲了亲小猫的耳朵,听到它不间断地喵喵叫。
希望小猫别以为他死了,趁他发烧咬他两口。
小黑猫缩回指甲,轻轻碰了碰于秋凉的额头,急得团团乱转。
它转头看向窗外的黑影,拱起脊背,又叫道:“喵!”
第115章 旧音容
那黑影很快就散去了,然而它残留下的气息经久不散,令小黑猫如临大敌。它蹲在于秋凉枕边,尾巴焦躁地甩来甩去,不过它十分小心,没有把于秋凉闹醒。它的智力或许稍有不足,无论是做人还是做猫都有些傻乎乎的,但本能刻在骨子里无法抹除,它仍保留着对危险的直觉,以及对喜爱之物的保护欲。
直至黑影留下的气味也消失,小黑猫才平静下来,它又凑到于秋凉身旁,伸出粉嫩嫩的舌头去舔他的脸颊。舔了两口,似是觉得这样会让人不舒服,它顿了顿,又停下来,隔着被子蹭了蹭于秋凉的手臂。
于秋凉身上还戴着那块水晶,吊坠正中央时不时亮起红色的光,驱逐缠绕在他周身的一切不良因素。窗外那黑影正是感应到了这块水晶的存在,才会落荒而逃。
小黑猫好奇地凑上前,似乎想伸出爪子拨弄一下于秋凉的水晶,可它刚往前凑近一点点,于秋凉突然睁开了眼。
“喵?”小黑猫不懂他为什么不睡了,刚要拱拱他的面颊,冲他撒娇,却又见他闭上了眼。原来他只是醒了一瞬,他清醒一瞬间,又将昏睡一小时。病人是这样的,生病了就该多休息。
在枕边蹲守许久,小黑猫慢慢地也困了。它张大嘴巴打了个哈欠,露出尖尖的小牙齿。黑色的毛团紧挨着于秋凉的枕头趴下,尾巴尖儿时不时动一动,赶走从外面来的不安分的小飞虫。
尽管体质差,常生病,但于秋凉恢复得也很快,睡了一觉起来,头重脚轻的感觉就不是那么强烈了。他一睁眼,最先看见的就是枕边的黑色毛团子,随后视线上移,发现余夏生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回家了,正抱着枕头躺在床上盯着他看。
“你……”于秋凉一开口,微凉的空气立马灌进喉咙,呛得他直咳嗽。余夏生一愣,忙伸手给他顺气,一边还不忘调侃:“怎么着,看见我这么高兴,话都不会说了?”
就算于秋凉有脾气,被他这么一整,也是什么脾气都没了。小黑猫被他们搞出的动静吵醒,喵呜喵呜地叫起来,用小脑袋蹭蹭于秋凉的手臂,极尽撒娇谄媚之能事。若是余夏生搞这一套,于秋凉恐怕会以为他发疯,若是小猫来这一套,于秋凉就眉开眼笑。
病痛带来的不适眨眼间一扫而空,于秋凉拍拍胸口止住咳嗽,将小黑猫抱到怀里。余夏生看着他们亲昵的模样,颇有些嫉妒。然而和谁计较也不能跟病号计较,余夏生摸了摸于秋凉的额头,感觉温度虽然降下去了,但没有降低多少,便自床上起身,去客厅倒了一杯温水。
太烫的水喝下去不好,而且容易烫伤,余夏生小心地兑好水,试过温度,这才端起水杯,拿起药瓶,敲响了卧室的门。于秋凉这一觉睡得很久,醒来时懒洋洋的不愿意动,抱起小黑猫仿佛耗尽了他浑身的力气,余夏生出门不过短短十分钟,回来再看到他,就又是瘫软在床上的模样。
瘫着归瘫着,药还是得吃。于秋凉不抗拒吃药,他只是不喜欢苦味,所以当看到余夏生手中的药瓶时,他哼哼唧唧半天,非得嘴里含着块糖才肯乖乖吃药。余夏生哄小狗似的拍了拍于秋凉的脑袋,拉开床头柜,变戏法一般取出一大包棒棒糖。
棒棒糖的数目极多,包装纸花花绿绿,闪瞎了于秋凉的眼睛。这是余夏生从顾嘉那儿搜刮而来的战利品,顾嘉藏在箱子里盒子里的糖果全被余夏生翻出来拿走,唯有放在她住处的零食得以幸免。余夏生说不让他们在办公地点吃东西,果真严格执行,就连路怀明的茶叶,都险些被他搜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