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舍 (初五)

　　结束合同搬出宿舍后，秦屿在胡淼那里凑合住了一阵。他一直在找工作。影视剧演不了就去各个剧场找；剧场找不到，再退一步去试试平面工作。但在连着几次电话谈妥，现场却被不知哪里来的各色流氓干扰之后，他终于明白纪明得是在断他的生路。
　　秦屿没想到会被逼到这种程度。纪明得应该是派人长期跟着他，否则不至于他每次找工作都会被搅黄。他揉了揉自己的脑袋，只觉得胸中一股怒气无处发泄。生活完全被搅乱成这个样子，没有人受得了。他在床上躺了好一会，等自己稍微平静下来，才清醒地认识到自己的人生计划不能被纪明得这个渣滓给毁了。要是这出劫难逃不掉，那么最起码他应该也掌握点主动权。
　　第二天，秦屿和胡淼说要回家一趟，回不回来到时看情况。他想看看纪明得到底做到什么程度。
　　Y城是秦屿的故乡。他事先联系了当地的一位熟人，帮忙找了一份平面广告的工作。到了拍摄那一天还是出事了。来的那两位还是熟面孔，指着秦屿说他欠了几百万赌债，要让他还债。因为有熟人在，确认了这两人是来捣蛋之后，就和对方争执了起来。结果一群人闹到了派出所。然而没什么用。熟人原以为自己是地头蛇能把这两人关几天，没想到对方背景很硬，各自被警察说了几句，就都被请了出来。
　　熟人私下问秦屿，得罪什么大人物了。秦屿苦笑着摇摇头。他谢绝了对方送他回去的提议，一个人站在十字路口，都不知道该往哪儿去。
　　秦屿没敢回家，也没再折腾什么工作。他在宾馆里躺了两天，前后仔细思考了下，然后打电话给方来，问她要纪明得的手机号码。
　　方来怔了一下：“什么情况？”
　　秦屿说：“没什么，就是所有工作都被搅黄，没饭吃，问纪明得讨个活路。”
　　方来迟疑地说：“纪明得最近和自己公司里新上位的小花旦打得火热，我以为你都不在这行算是翻篇了。怎么这么久，他还惦记着？”
　　秦屿轻轻哼笑了一声：“他不用惦记着，他底下的人惦记着就行！”
　　方来沉默了几秒，叹口气说：“我去找下他的电话，回头给你。你也别和他硬碰硬了，哎！”
　　秦屿说了声“谢谢”！
　　一个小时后，纪明得的电话号码发到了秦屿的微信上。他看了下时间，晚上十一点多，正好。电话拨过去响了很久才有人接，确认是纪明得的声音之后，秦屿觉得自己几个月来累积起的怒火一下子烧了起来：“纪明得，别他妈再耍下三滥手段！你不就是想上我吗？！行，你有本事！三天后我回B市找你，让你的人滚远一点！”


第4章
　　纪明得接到电话时，刚好和小花旦酣战完一轮。对方骂了他一通就挂了电话，他都没机会问是谁。纪明得想了想，既然这人一开始就喊了他名字，那么就没找错主。他脑子里隐隐约约似乎有个轮廓，但又想不起来是谁，于是给秘书打了个电话，让他去查一下这个手机号码。秘书效率非常高，十分钟后就回复说是秦屿的。
　　这名字虽然几个月没出现，但纪明得印象还是挺深，敢泼他酒又敢在他面前讲一堆大道理的也就这么个独苗。只是这事他交给蒋何之后一直没过问。在他眼里，小明星不过是个小明星，再喜欢也不值得费什么心思。纪明得走到这个位置，对舍得两个字的感触，远比秦屿要来得深。为了得，再好的东西也都舍过。对现在的他来说，小明星就是个可有可无的替代品，根本谈不上舍与得两个字。看对眼了彼此欢度一段时间，我享乐你享利；要是对方不乐意，他也不强求，只不过心里不爽给点绊子发泄下无可厚非。
　　纪明得不知道蒋何做了什么，不过看情况，那只装模作样的波斯猫已经被激怒成张牙舞爪的野猫了。他轻轻笑了一下，有点意思。床上的小花旦搔首弄姿地问他笑什么，他抬了抬下巴，说：“你回去吧！我有点事要做。”
　　小花旦连澡也没洗，乖乖地离开了。纪明得给蒋何打了个电话，问他秦屿的事办得怎么样。
　　蒋何夸张地叫道：“卧槽，我都忘了这事！我就派了个人跟着秦屿，说让他混不下去就行。这不当时他去各个小剧场面试，我还借你的名头去打了招呼，这事我和你说过吧？！”
　　纪明得记得这件事，他问：“后来呢？”
　　蒋何略有心虚地说：“那人是东哥那边派出去的，你也知道他的人靠得住。是不是出事了？靠，我帮你去问，待会给你电话！”说话就撂了。
　　纪明得望着又一个被挂的电话，有点哭笑不得，蒋何都三十多岁的人了，这性子是改不了了，也不知道谁惯的。
　　没过多少时间，蒋何就打过来了，这次底气十足：“嗐，我还以为出什么事了，东哥的人靠谱，可帮你好好出了气。前几天他回老家找了份平面工作，人都跟过去顺利搅黄了。”
　　纪明得算是有点明白秦屿的怒气了。他说：“我就想让他在这个圈子里混不下去，你倒是直接把人家活路给断了？”
　　蒋何本以为做了件好事，没想到反被抱怨，不满地说：“你当时也没说啊！”
　　纪明得走到窗边笑着说：“不过也算你功德一件，那小子自己找上门来了！”虽然更多的是骂他，但这笔账，纪明得有的是时间和秦屿算。
　　蒋何止不住地得意，“老纪，还得亏是我出马吧！什么软的硬的，全都能嚼碎了！”
　　纪明得笑了一声，叮嘱道：“行了，让廖东那边的人撤回来，这次算是我借他的情。”


第5章
　　秦屿三天后准时来到瀚得总裁办公室。助理领他进门后就关了门出去。纪明得坐在办公桌后，笑着让他坐下，像是先前的不愉快统统不存在一样。
　　秦屿挺直了背，略有僵硬地坐在对面的椅子上，表情看着很平静，但眼睛里的敌意与不满几乎能把纪明得淹死。
　　纪明得笑着问：“喝什么？”
　　“不用。”语气很是生硬。
　　他抬头看纪明得时，纪明得心里咯噔一声，好像又看到那晚坐在餐厅里挺着背啰嗦一堆道理拒绝他的那个人。明明对方现在穷途末路，可他愣是看不出对方表现出一丝落魄或示弱。纪明得不喜欢这种感觉，作为胜利方和掌控者，他没有享受到应有的优越感。但他最擅长的就是沉得住气，脸上依旧友好地微笑着，像是完全不在意秦屿那天的痛骂，等着对方开口。
　　“纪总，”秦屿的声音有点紧绷，他顿了一下，稍微放松了说：“前几个月的事情我不想多说，想必你比我更清楚。我不知道是因为让你丢了点脸面，还是你真看中我什么，但你派人紧追着我不放，要的无非不过是床上那点事。行，我答应你。不过我有两个条件。”秦屿停住了没说话，他在看纪明得的反应。
　　纪明得眯了眯眼睛，心里觉得这小子根本不像是走投无路投降来了，更像是来谈商业合作。他靠在椅背上，扬了扬下巴，“说。”
　　秦屿的眼睛落在纪明得微微上翘的下巴上，用很坚定的语气说：“第一，我希望时间不超过1年，这段时间内你随时可以结束。第二，我要一套房子，可以在关系结束后过户。”
　　纪明得有点意外秦屿的第二个条件，他玩味地说：“拿身体换房子，这就是你的有舍有得？”
　　秦屿略有嘲讽地回道：“我要不换，不知道纪总能不能放我一马？”
　　纪明得笑了一声，双肘撑在椅子扶手上：“你这是找我谈判来了。你凭什么觉得我会答应你？”
　　秦屿抿了下唇：“我问过别人，你和其他人的来往最长不超过六个月，一般都是四五个月，你应该也不会觉得我们之间能撑过一年。至于房子，我目前并不打算重回娱乐圈，不会用到你的任何资源，要一套房子最实际。”
　　话听上去有理有据，但纪明得觉得不是那么舒坦。他自己也快弄不清到底是秦屿的态度让他不爽，还是他的这番话。纪明得喝了口茶，问：“为什么不回娱乐圈？”
　　秦屿自嘲：“按我的性格，继续在娱乐圈混下去，也不会有大的出路。”
　　纪明得自负地说：“靠着我这棵大树，还怕你红不了？”口气还真不是吹。以瀚得目前在业内的地位，力捧一个人就算没法大红，小红至少没问题。
　　秦屿直直地望着对方：“你能让我靠多久？一年？五年？还是十年？”
　　纪明得笑了：“能靠多久，看你自己本事。关系不成买卖在，我纪明得公私还是分得清，你要是行，没了这层关系，瀚得照样会捧你。”
　　秦屿一点都不信这话：“就我所知，蔡小姐和边先生现在都只在偶像剧里演配角，当初他们和你在一起，接的都是主角。我不觉得自己有被捧的命，也不想像他们那样倒退走。”
　　要不是秦屿现在坐在对面和他谈包养，纪明得都想拍手称赞他一番。这年头能这么拎得清的人，简直是稀罕。可能就是太稀罕了，纪明得居然也就默认了这两个条件。他看着对面的人，理着干净的短发，目光明亮有神，丝毫不掩饰防备和敌意。秦屿的坐姿不像一开始那么僵硬，但背脊始终保持很直的姿态。纪明得笑了笑，心想这他妈怎么看都不像是被包养的对象。也好，就当尝个新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