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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饭,舞蹈,恋爱 (豆荚张)


  那市场还挺大,从蔬菜到海鲜都有,后者成色差些,但有一家的鲫鱼很不错,我便挑了一条。
  他的冰箱里有一罐山楂干,我准备给他做鲫鱼山楂汤。这道汤有些费时,应该正好能合上他回来的时间。
  将山楂和辅味的马蹄一起入锅,煮沸后小火煮。期间处理鲫鱼,下油锅两面煎黄,然后加入已经煮了半个小时的汤里。接着便是文火慢熬的过程,可以超过一个小时,甚至更长。
  傍晚渐渐来临,北方的夜晚来得更早。
  从九楼的阳台往外看,可以看到小区外面的街道。城市的灯光已经渐次铺开,一种和白天不一样的繁华在其中开启。
  这明明是离我过去的人生相当遥远的情景,这么看着,却好像对它底下的秘密了如指掌。
  七点,天已经基本全黑了。
  谷羽给我打来电话,让我下楼。
  我下去,正见他抱着一大束包装精美的玫瑰从车里出来,还戴着他白天的墨镜。看到我,他摘下墨镜,几步跨过来,把花塞进我怀里,然后推着我进电梯。
  我也不是没收过花,但这束花我着实收得有点懵——他并不是这种注重形式和仪式的人,对于这些,他甚至算得上马虎。
  “你买的?”我疑问道。
  “嗯……不是。不过,我送你了。”他笑嘻嘻地说。
  我叹了叹:“别人送给你,你塞给我?”
  他瞪着我,理直气壮的:“我从好多束里面,精挑细选的。”
  我:“……”
  好吧。借花献佛也是心意。
  电梯到九楼,开门,回家。他“嗷”地叫了一声,没有换鞋子就跑去厨房。接着,我听到他揭开锅,房子里食物的香气更浓郁了。
  “煦哥,你可真是田螺哥哥啊!”他高声喊。
  我走过去,看他眉开眼笑的样子,特别好看:“难道这不是你把我拽来北京的原因吗?”
  “之一。”他一脸老实,竖起一根手指,过来拉起我的手,来回晃着撒娇,“没有你,我真的吃不好饭。你看,我都比之前瘦了,体脂也减了。”
  他是比离开海宝的时候瘦了,准确地说,是恢复了初到海宝的样子,那是他投入长期工作的标准身体状况。
  “但我要你来,主要还是想和你谈恋爱啊。”他凑上来,盯着我的眼睛,“你呢?”
  “我也是。”我不假思索,回答。
  他的笑容从眼睛里溢出来,一字一句地说:“那你一定要好好和我谈恋爱,如果你有任何别的目的,我都会恨你的。”
  闻言,我心头一震。有那么一瞬,我几乎不敢呼吸。我想问他什么,他却没有给我机会。
  他靠过来,贴着我的嘴唇舔了舔,然后我们抱在一起,加深这个吻。九楼的夜好安静,厨房里只有汤轻轻翻滚的声音,让这个吻格外自由。
  我扣着他的后脑,舌尖贯入他口腔深处,心道,除了爱你,没有任何原因让我来这里。
  但他听不到。
  我们分开的时候,他满足地蹭了蹭我的脖子,像一只猫。这远比他在海宝的时候黏人,我刚刚在心里对他表了白,自然很享受他这样。
  气氛好得迷人,我不忍破坏,刚才想问的便摁了下去。
  这么温存了一会儿,我拍拍他,说吃饭。他放开我,很乖地去拿碗,然后跟在我后面去餐厅。
  这是我吃过的,最肉麻的一顿饭。
  什么都是新鲜的——这个“家”,这个爱人,这顿在家里和爱人吃的饭。我心里胀满不知名的情绪,视线好像无法从谷羽身上移开,无论做什么,总有那么一寸目光落在他身上。
  他知道我这么看着他,并放任着我。
  直到吃完了,才和我说话:“你不饿吗?”
  “饱了。”我也放在筷子。
  “真饱了?”他抬起眉梢。
  我笑了:“没有。”
  他显然对这个答案更为满意,眼睛看着我,目光黏稠而渐渐酝酿欲望。我从他眼里,也看到了类似沉迷的东西,这令我觉得踏实。
  于是,白天萌萌话里话外透露的信息给我带来的不快与不安,一下子都变得不重要了。
  无论以前他有什么人,现在,他只属于我。


第二十二章 没有菜
  裴鄢雅在生下郑行郑好之后,与离世之前,曾经有过一段看起来心情不错的日子。
  她仗着有过抚养我的经验,就兴致勃勃总结优化,为两个小孩儿制定了一个成长教育计划。然而这个计划还没正经开始实施,她就崩溃了。
  有一天,两个小孩儿同时哭起来,她起初耐心哄,后来很快就跟着一起哭。我在一旁,无措而尴尬,干巴巴地问她怎么也哭了。她抬手抹眼泪,但那眼泪像珠子断了线,没完没了掉下来。
  最终小孩儿和她之间,到底是谁先停下来的,我已经不记得了。我只记得,外面天气晴朗,阳光灿烂,她对我说:“煦儿,明天可能要变天。”
  我怎么看都不像,又不想反驳刚刚痛哭过的她,只好讷讷地问:“为什么啊?”
  她说:“我觉得……这几天,我已经好几次这样觉得了。”
  听起来是个荒谬的根据,即便在那个情景下,我也没办法对她报以真诚的信服。所以,这件事我根本没放在心上,而第二天也并没有下雨。
  但是,第三天下了。
  她看了,很开心,甚至特地把我拉过去,说:“你看,我三番五次有感觉的事情,果然是真的。”
  这天之后,她看似心情不错的日子就结束了。一直到离世,她都处于一种凝滞的沉默中,大段大段的时间中,不言语,也不关心任何事情。
  因此,我每次想起她生前的样子,那次关于天气的对话,就会浮现在脑海中。它越来越呈现出莫名其妙、违和的模样,同时也越来越印象深刻。
  以至于,那句“三番五次有感觉的事情,果然是真的”,成了我的墨菲定律,而且极其玄幻地一直在应验。
  ——当我在谷羽家楼下遇到关砚的时候,我脑子里立刻想起了这件往事。
  事实上,关砚出现的这天,谷羽已经有差不多一个星期没回来住了。
  准确地说,从我过来的第二天开始,他就基本上一直呆在节目组。节目录制进入最紧张也最密集的阶段,他只好就近在影棚附近的酒店休息。
  我们的联系,甚至比隔着大半个中国的时候还少。也许因为物理距离近了,网聊就少了。他回信息比以前懒了很多,也简短了很多,说的最多的话是“等我回家”。
  但他一直没有回家。
  本来我们说好了,我不急着工作,等他闲一些,先陪我玩一玩,结果我等不到。
  独自呆了三四天,无聊到把他的蔷薇藤都用小铁丝固定了一遍之后,我去朋友介绍好的西餐厅上班了。
  为此,谷羽老大不高兴,哼哼唧唧地埋怨了一顿,一天没再接电话。
  我夜深回到颐明园那栋楼,抬头看九层,竟然见到一点光亮,连忙给他打电话。他接了,声音有点疲惫,恹恹地“喂”了一声。
  “你在家里?”我问。
  他顿了顿,语气略带犹疑:“你回到了?”
  “是啊,你在家吗?”
  还没等到他的回答,我就看到走廊下等着的关砚。
  我非常顺畅地认出了他,只有短暂的辨认过程,短暂到可以忽略不计。
  十六年的时光,固然在他身上留下很多痕迹,把他从英俊的年轻才子,变成看起来平庸许多的中年男人,但眉眼之间仍有某种令人过目难忘的东西。
  那种东西,使得相认极其简单。
  我脑子里闪过裴鄢雅那句话,闪过自己怀疑了不止一次的事情——谷羽早就知道我是谁了,还闪过一瞬间的失措和没有早日坦白的悔意。
  在我的设想中,无论如何,我应该先告诉他,再见不得不见的人。
  “煦哥,你……等我会儿,我马上就下去了。”谷羽的声音把我的思路拉回来,我下意识分辨他说这句话的状态和心情,却不能确定事实如何。
  而关砚就站在我面前,从他朝我望来的眼神看,他没有认出我。
  这是当然的。八岁的我和二十四岁的我,差别实在太大了——可是,如果谷羽早就认出了我,他凭什么呢?
  “好。”我决定把场面交给谷羽。
  挂了电话,我没有往前走,也没有对关砚表现出任何异样情绪。我们隔了两三米的距离,都在等同一个人。
  很快,谷羽就下来了。他穿着一件非常宽松的长卫衣,几乎到要膝盖,帽子盖在脑袋上,像是把整个人都包裹在了那件衣服里。
  他这个样子,让我想起那些被偷拍到的明星。他也真的挺像个明星。
  “小羽!”关砚看到他开门出来,立刻迎了上去,态度十分殷切。
  谷羽只微微点头,然后向我望过来,目光意味不明。我犹豫了片刻是否走过去,他在廊下的光里顿了顿,便主动过来了,近到有淡淡的草木系香水味钻进我鼻腔中。
  “煦哥。”他轻轻用手肘碰了碰我,欲言又止。
  我和他对视,便立刻确定了——他真的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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