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坐在门前的阶下,背靠着墙,仰望着冬天的树冠,叶与蕊尽去,只留下萧条的枯枝,攀抓着墨蓝的天空。
他突然觉得累。也许是因为他不是社交性的人,无法从社交中得到根本的快乐,这一天的交际令他疲惫?但他心里又隐隐知道并非如此。
他终于想起了什么,拿起了手机。微信的小红点还在那里,刺眼。这次他没有忍住,点开了,是蒋之晖好长的一段话。
“我思考过,骆译,我更厌恶不理智的匆忙的决定,我不会让自己陷入这样的境地。我昨晚告诉你我要追求你,这是足够认真的,审慎的思考。有很多的东西,都可以随着过去一起埋葬,但是骆译,你真的认为我对你的感情可以吗?或者只是你对我的感情可以?有些无需弥补,但这种抱憾终身的事情真的不应该追回吗?”
“我们之间存在的缝隙,我很抱歉,这些大部分是由我造成的。我曾经的软弱和放纵。骆儿,我会解决,我能解决,关于坦荡和自然的态度,我需要向你靠近的距离还有很多。但是,能不能给我一个机会呢?不要这么快否决,不要那么彻底地否决,给我留一线生机,可以吗?”
骆译把手机屏幕贴在胸前,光芒湮灭在柔软的布料里。
他重重地叹一口气,他仍有许多不甘,但他觉得自己快要屈服了。
蒋之晖他太擅长劝服人了,骆译想,他根本没办法拒绝。
蒋之晖问,他对蒋之晖的感情真的可以随着过去一起埋葬吗?而他也在自问,他舍得吗?在他自问的那一刻他就清楚,他舍不得。
蒋之晖纠缠在他的生命中,每个角落的记忆几乎都有着蒋之晖的痕迹,他要怎么才能把他剥离出去?这样的剥离是刮骨之痛。
骆译坐在门口,目光平直地投向前方,失焦的瞳孔倒影着路灯和夜色,寂寞勾连着茫然。
有一只手伸到他面前,在他眼前晃了晃,手的主人蹲下来问:“骆儿?”
骆译抓住那只手,紧紧掐住他的手腕。手已经要触到他的脸,他侧着脸避开,鼻音哼一声——他还认得这个人:“蒋之晖。”
蒋之晖另一只手握住他的手,温暖的体温驱走了附着在皮肤表面的寒冷。
他没有意识到自己流了一滴眼泪,划过鼻翼,掠过唇角,滴落在蒋之晖手上。他又喊了一声,低低地,拖着很长的尾音:“蒋之晖。”
第二十九章
蒋之晖好不容易问清楚了,骆译是没带钥匙才坐在家门口的,他犹豫了片刻,半拖半抱地带着骆译去了他家。
夜深了不好再收拾客房,蒋之晖把骆译扔在了自己床上,任劳任怨地给他收拾残局,准备洗漱用品。正匆忙间又听到骆译在干呕,好不容易把他扶到卫生间,这人却又不闹了,安静乖巧地闭着眼,睡着了一样。
蒋之晖忍不住一声叹气。
他捏了捏骆译的鼻梁,直到骆译不舒服地动了起来才收手。
他本来是打算趁今天和骆译谈一谈的,昨天晚上骆译没有容他辩解,但是有了今天微信上单方面的沟通做铺垫,大概会好一点。等到在骆译家门口捡到半醉的他,蒋之晖几乎以为这是天赐的良机了,谁知道他居然真的醉了,还醉得一塌糊涂。
但也好,醉了酒的骆译要有意思的多,也容易糊弄的多。
第二天一早,骆译从深眠中醒来,头脑还是混混沌沌的,夹带着一丝宿醉的头痛。他紧皱着眉头盯着床的另一侧,蒋之晖躺在那里,目光清醒地看着他。
骆译低声咒骂一句,问蒋之晖:“怎么回事?”
蒋之晖不知道他还记得多少,先模棱两可地回答:“你醉了,没带钥匙,我带你来这边睡。”
骆译坐起来,靠在床头,他想抽支烟冷静一下,却找不到,只好强压着烦躁追问:“我为什么会在你这屋?你家没客房了?”
“你要和我睡的,骆儿,”蒋之晖摊摊手,“你非说‘小蒋哥哥昨天还和我一起睡的’,还说要给我玩你的机关步枪,我又拗不过你。”
这回骆译非常清晰地骂了一声“靠”。
骆译对于这些完全没有记忆,但他隐约记得蒋之晖带着他去卫生间吐,也记得蒋之晖给他擦脸,而且幸好没有发生最坏的那种情况,这些他都还勉强接受得来。
——虽然这些也够羞耻了。
骆译把蒋之晖那边的被子拉上来罩住他的头,自己钻出来找到叠在一边椅子上的衣服,一边穿一边警告:“我穿衣服你别出来。”
蒋之晖的声音闷在被子里:“其实我又不是没看过,对吧?你多此一举。”
“对了,骆儿,你昨天说你也想试一试……我还可以当真吗?”
骆译僵在了原地,他昨天还说过这种话?
蒋之晖掀开被子坐起来,抱着一团被子定定地看着他:“昨天你是酒醉吐真言,还是醉了说胡话?骆儿,你自己来选。”
骆译低下头继续扣着扣子,扣完了才发现自己扣串了,只好一个个打开重新来:“你都说我昨天醉了,醉鬼说的瞎话还当真。”
蒋之晖阖了阖眼,眼里的光芒沉寂下去。骆译的拒绝和厌恶比他想象中更根深蒂固,他都已经借着这次给了骆译一个台阶,只要骆译内心里真的有一点动摇就会顺势答应下来。但骆译还是否认了。
“好,我知道了。”蒋之晖说。
骆译拉开门正要出去,忽然想起来什么回头问:“秀姨还没起来吧?”
蒋之晖抬眼:“没有,你直接走就行。”
骆译停下来看着蒋之晖,他犹豫着,开口:“你让我再想想。”
————————————————
后来的几天,骆译似乎是刻意在躲着他。再加上春节越来越近,事儿越来越多,蒋之晖也再没有找到时间去堵他,初一拜年匆匆见过一次以外,他们直到年初三才又见到了面。
而这已经是要回去的时候了。
蒋之晖本来以为他能趁着在x城的时候骆译心肠柔软些,让骆译接受他,但骆译的坚决好像一年更胜一年,眼里不揉沙子的态度也是一年强似一年。
他本来以为骆译是拿他没办法的,却原来是他拿骆译一点办法都没有。
他把芝麻糖递给副驾上的人:“路上的零嘴儿。待会儿困了就睡,醒来就到了。”
骆译接过小盒子,打开来,掰了一小块。这一小块吃了一路,直到车停在了他家楼下也没吃完。
蒋之晖要帮他拿东西,他摆摆手拒绝了。
骆译上楼了,而蒋之晖坐在车里看着他背影消失。其实这只是一个如此平常的场景,蒋之晖却不知为什么感到格外的焦灼似的痛心。
也许骆译是真的过去了,不再等他了。
他仰头靠在椅背上,想要思考,但头脑却完全地放空了,这一刻他什么都不想,只感觉到对自己的失望。他喜欢的,他爱的,他不可分割的那部分,已经自顾自向前走,而他从压抑和混沌中醒来,发现自己再也够不到那个人。
忽然听到有人在敲车窗,他知道应该是自己挡了路,只好从空洞的状态中抽离,压抑住自己的情绪,准备去迎接某个陌生人的指责。
谁知道车窗外面是骆译。卡其色的围巾拥着骆译略显苍白消瘦的脸,蒋之晖茫茫然地降下车窗,看到骆译把那盒芝麻糖给他,面无表情地说:“是甜的。”
“还有,我确实舍不得你。”
“我能不爱你,也能离开你,但没法拒绝你。”
第三十章
本来该在年前十一月就开始的民宿项目,甲方那边出了情况拖了一段时间,现在也得开始了。早就说好是骆译带着去做,虽然这时候骆译和蒋之晖才刚确定关系,也不得不面临这突如其来的分离。
骆译上午去工作室那边把资料浏览了一遍,又嘱咐小猴儿和文苑准备收拾东西和他一起过去。快中午时候好不容易等到温凊回来,把事情交接完毕以后干脆约了饭。
骆译虽然答应了蒋之晖,但心里还是难免迷茫,趁着今天把心里的事儿一股脑儿倒了出来,他想听听温凊的意见。
温凊听过以后一脸一言难尽,但还是站在朋友的角度告诉他:“既然已经是一团乱麻了,怎么走都不好处理。既然你还喜欢他,舍不下他,那就别质疑自己了,且走着吧。”
骆译苦笑着点头:“我也是这个想法,目前问题很多,我们俩只能边走边解决了。”
温凊犹豫了片刻说:“其实我本来以为你和江池会挺好的,没想到你们最后会这样。”
“我也以为我会和他在一起一辈子的,人间到处都是意料以外。”骆译这样回答,“但有时候意料以外也会有很不错的结果,我从前没想过蒋之晖会来追我。”
温凊笑了:“他追你一回你这么高兴,就这么屈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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