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森林点点头，顺从地跟在蔺炙的身后。
他没有跟蔺炙并肩，反而不着痕迹地错后一步，但这细微的动作蔺炙仍然感觉到了，他轻轻扫了陆森林一眼，并未言语。
蔺炙的办公室离陆森林的寝室很近，两人刚进容三大门，就碰到了前脚刚走的莫方。
好死不死，莫方这小子喜欢东张西望，一下子就看到了陆森林。
本来想去调笑一番，再一看，蔺炙！好嘛，夹着尾巴赶紧溜了。
可还是不妨碍他发微信戳陆森林，“林子，晚上要约你吃饭的，不会是蔺炙吧？”
陆森林道：“要你管！”
“呵呵呵呵，大秘密啊！”
陆森林：”你小心说话！“
莫方连忙发来一个封住嘴巴的表情，“得，我不说了，不过我觉得吧，你要是真跟蔺炙在一块，那还是挺麻烦的。不如找个学生来得自在。”
这段话到底有些语重心长，陆森林看完之后深思了片刻，却没有回复。
罢了罢了，就今天这一次，以后老死不相往来。
————
蔺炙并没有找什么上档次的馆子，反而带着陆森林去了平日里学生常去的K大后山，那里的门口立了牌子，叫雪花啤酒广场，里面多是烧烤、干锅、炒饭、烤鱼的小摊铺，各式各样应有尽有。
陆森林平生第一次觉得，像蔺炙这样只配吃去高档西餐厅吃牛排喝红酒的人，是不配沦落到这种地步的。
但两人还是去了一家干锅店，对面而坐。
蔺炙不经意提议道：“喝点酒？”
陆森林犹豫了一下，未免扫兴，应下了，“好啊。”
其实他自认酒量不错，蔺炙应该是干不过他的，这才有底气应下来。
喝酒往往会让人敞开心扉。
这次蔺炙放开了，两人很快就喝了好几瓶，陆森林有些上头了，但不肯认输。
蔺炙不太上脸，从神色上看不出来他的深浅，两人吃着菜，蔺炙问：“为什么突然要搬走？”
陆森林愣了一下，“没什么啊，给蔺老师添麻烦了，而且我跟王学亮最开始是剑拔弩张，可冷静了这么久，大家毕竟是同学，是室友，哪里能过不去的？他也不可能天天跟我闹吧！总得要过下去的。”
“你这话听起来，好像有点老气横秋的意思。”蔺炙没有吐露自己的想法，只说了一些无关紧要的话。
陆森林苦笑，拿起酒杯跟蔺炙碰，“是，有时候我特别想问你，你觉得自己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蔺炙大概没想到话题扯到了这么远，“自己觉得应该不算，你又觉得我是什么样的人？”
陆森林道：“你啊……”
陆森林摇了摇头，一口饮尽。
“挺好的一人。”
蔺炙道：“有话说？”
陆森林连忙摇头，“没有。”
蔺炙盯着陆森林看了几秒钟，“我不是一个好人，薄情寡义得很。”
“有这么说自己的吗？“陆森林哈哈一笑，蔺炙这话倒是让他稍微没那么顾忌了，“你的意思是，你是个负心汉？经常辜负别人的真心吗？”
蔺炙道：“如果你真要这么想，那也可以这么说。不过……”
“不过……”陆森林追问。
蔺炙喝了一口酒，“我没得到过别人的真心。”
陆森林听到这话，明显一愣，随即笑了，“怎么说，那你还评价自己薄情寡义？难不成是因为得不到，才薄情寡义的？”
蔺炙停顿了两秒钟，“喝酒？”
陆森林又倒满一杯，两人碰杯饮尽。
蔺炙道：“可以这么说，比如我现在就得不到。”
陆森林心头一跳，“蔺老师是暗恋谁？”
蔺炙摇了摇头，“没有。”
陆森林道：“是啊，像你这么优秀的人，只会被人暗恋，不可能暗恋别人的。这话题沉重了，不说了。”
“嗯。”蔺炙无言。
两人沉默。
沉默了大概有十分钟之久，他们彼此都是吃菜，喝酒，无言以对。
陆森林晃眼看了一下地上的酒瓶，好像喝得有点多了，多得似乎超出了他平日里的量。
然而他又不肯罢休，若是不喝了，这顿饭就结束了。
这顿饭结束了，他跟蔺炙之间的关系，也跟着结束了。
“蔺老师……”陆森林忽然开口子，蔺炙抬眼看他，一动不动，什么都没问。
周遭的人群皆以散去，学生们明天有课，都不愿待太久。
而干锅店的老板和老板娘，也收拾好了桌子，坐在一旁彼此聊天，不甚搭理陆森林二人。
陆森林突然站起来，身子向前倾，他以为自己没有摇晃，但却控制不住歪了一下。
“蔺老师，其实我想重新说那句话……”
蔺炙看着陆森林，依然一动不动。
陆森林道：“我觉得，你是挺招人喜欢的一人，你明白我意思吗？”
☆、第 36 章
蔺炙没说话，陆森林一屁股坐了回去，就那种大排档的塑胶椅子，他差点儿翻了过去。
两人的距离好像又拉远了，他看不清蔺炙脸上的表情，心里突然涌出一丝冲动，又夹杂着些许的懊悔。
闹什么闹啊？
陆森林下意识想要抓自己头发，蔺炙仍然以刚才那个姿态，一字一句地问：“我招谁喜欢？”
陆森林猛然呆住：“自然是招大家的喜欢。”
“是吗？”蔺炙轻飘飘的一句话，像是一根绒毛钻进了陆森林的耳朵里，他觉得痒极了，痒到了心里。
他猛然拿起，桌子上的酒瓶子，一口气喝了个干净。
蔺炙连忙起身，“你干什么？疯了？”
陆森林道：“酒不能浪费的。”
蔺炙扶着他，“好生坐着。”
他去找老板娘付了钱，回来叉着陆森林肩膀往回走，从这边下去有一道挺陡的坡，还是泥土的，说是下半年要出资修成水泥路，还要将整个后山改造。
然而现在，两个喝了酒的人，多多少少有些失去平衡了。
路边一侧的店已经关了门，还没关门的那家也在收摊子了。
陆森林走得急，不留神就往地上栽了去，蔺炙连忙拉住他，但这是个斜坡，两人都没站稳，一头栽了地上。
陆森林连忙爬起来，“蔺老师，你这白衬衫，弄脏了。”
蔺炙说：“不妨事。”
正要爬起来，陆森林突然又压了下来，压在了蔺炙的身上，脑袋埋在蔺炙的胸前。
蔺炙拍拍他的肩膀，“起来。”
陆森林没动静，蔺炙又薅了一把他头发，“你这样，我们俩只能躺地上一宿了。”
陆森林依然不动，蔺炙叹了口气，跟酒醉的人是没法讲道理的。
他抬了抬手腕，看到腕上的手表，已经过了十一点，门禁已经开始，把人送回去也不是不可以，但……
蔺炙不知道自己在犹豫什么，就在这时，陆森林兜里的手机响了。
蔺炙几乎没反应过来，陆森林突然从地上弹了起来，伸手摸了手机，接听。
“喂。”
那边是莫方打的电话，“晚上你还回来不？”
“回什么回？”陆森林脑子没反应过来。
莫方道：“回寝室啊，都十一点多了。”
陆森林哦了一声，“回什么回？不回！王学亮那个王八蛋！”
正骂着呢，胃上突然不舒服，呕的一下，实在忍不住，转头就朝一旁吐了去。
电话也不想再听了，脑子里天旋地转，哪里还分得清东南西北，等吐干净了，就被蔺炙扶着往回走了。
他也没法控制自己的手脚，在蔺炙家里住了几个星期，熟悉得就像自己家一样，闭着眼都能摸回去。
蔺炙扶着陆森林到卫生间洗漱，其实他自己也不好受，鲜有这么失态的时候。
然而他并不觉得后悔，他以为陆森林是执意要走，然而却没想到，再一次把人带回家了。
陆森林拿着淋浴的喷头，将水洒了一地，连带蔺炙也被喷了一身，随后他看着蔺炙，仿佛又如同那天晚上的梦境……
“蔺老师，有时候我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的喜欢你。”
陆森林嘟囔着，好像连自己都听不清了。
蔺炙问：“你说什么？”
陆森林猛地一个踉跄，直接扑倒在蔺炙的身上，蔺炙退了一步，被压在冰冷的墙上，他低声问：“你说什么？”
陆森林嘴角苦笑一声，皱着眉头，“我……”
蔺炙嗯了一声，陆森林低头，“我什么也没说。”
蔺炙深吸一口气，“你喝醉了。”
陆森林低着头，皱着眉头，眼眶红通通的，半晌，他道：“是，我喝醉了，我要不是喝醉了，怎么可能怀疑自己会喜欢一个大老爷们呢？我怎么会觉得自己会喜欢上你这样的人呢？我怎么还会想……”
陆森林说不出来了，他摆摆手，退后一步，靠在洗手池的边缘，侧着脸，目光慢慢看到了镜子，看到了自己湿淋淋的样子，好像要哭了一样。
傻子！
陆森林握了握拳头，“蔺炙，我喜欢你！”
……
他这一辈子，大概从来没有这样狼狈地表白过，他也分不清这是现实还是虚幻，一切都仿佛成了烟雾云绕，怎么也抓不住，摸不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