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方显然眼神极好，在看见穆北的那一刻就一亮，神情变化是如此明显以至于穆北想装作没看见都来不及了。
梅青阳：“你也来这家店吃饭？”穆北嗯了一声。他从云音澜那次帮自己跳水之后就不再想见到这个人了。尽管他对自己很好，但这个人的背景显然不简单，穆北喜欢冒险刺激，可他很喜欢让自己身边的人都安安全全的生活，这个人他惹不起。梅青阳：“上次之后我一直想找你，想对你说声对不起。不过我猜你应该不太想见我吧。”穆北没有否认。梅青阳微微沉默了一瞬：“这是你弟弟吧，长的可真可爱。”
穆北：“其实你不用介意的。你没有叫我去，是我自己撞上了这件事，所以也没你什么责任。我就是觉得很讨厌，连累了我在意的人。反正以后我不会再出现在你们面前了，你们说的那些事我都不懂，也不想参与，以后，咱就当不认识吧。”
梅青阳的手一瞬间握紧了。不过穆北并没有看见。他的视线越过了眼前的人去寻找云音澜，当然也就没看见梅青阳沉下来的脸色。可是梅青阳很快就收拾好了表情：“找你那位朋友吗？我刚刚看见他在后厨旁的那扇门那儿接电话。”他说：“你这么抱着你弟弟挺累的吧，可以把他放在椅子上，这边有摄像头，前面也没什么东西挡着，你一回头就能看见他，不用担心的。”穆北想想也是，等梅青阳走后，穆北把穆心放在椅子上，叮嘱他不要乱走，又给他点了一杯饮料喝就去找云音澜了。尽管就几步的距离，穆北还是不太放心，每走一步就侧着头去看，穆心果然好端端地坐在原地，看起来乖乖的。
后厨那边有点吵，云音澜听了好几遍才知道打电话过来的是邱耐冬。她第一句话就是：“云音澜，那个老人家他去世了。”
云音澜有点茫然，好像是意料之中，又好像意料之外。但是他并不太伤心。虽然是他名义上的亲人，可他们相处的时间不过就是医院里那短短的一晚上，甚至自己都没有叫过他一声，要让云音澜伤心，那实在是很为难他了。
云音澜：“。。。。。。什么时候？”
邱耐冬：“今天早上。我刚巧在医院里，早上还去看了看他。本来好好的，可是突然就。。。。。。”
云音澜：“。。。。。。谢谢你。”
邱耐冬：“对了，他临走之前还问了你，我本来想叫你的，可是你也没有手机，我来不及通知你。他还说了一句话，说知道你是为了什么来看他的，还留了一张字条，说你要找的人现在就在那里。”云音澜不可置信地睁大眼睛：“什么？”云音澜记得自己那晚就说过几句话，他怎么会猜到自己是谁，又是为了谁而来的呢？对了，云音澜想起来了，在老人半夜因为疼痛而醒过来的时候，自己曾经帮他调整过一次睡姿。那时候自己说了什么？
“她应该也曾经这么帮过你吧。毕竟是你唯一的女儿。”
第二十四章
云音澜艰难地咽了口口水。他的嗓子因为过度激动而有些干渴。
这是折磨了他十几年的心结，是他无数个夜里辗转反侧求而不得的果。终于到了这一天，他可以扒开层层该在他眼前的迷雾，去寻找那个因。他努力地遏制着，让自己有尊严一些，起码显得不要那么的急迫。
“谢谢你。这对我是一个很重要的消息。你现在在哪？我过去找你。”
“不用了。”邱耐冬听起来像是舒了一口气：“我上午去找过你，你不在家，我就交给了穆北。”
“穆北？”
“对。我和他说请他一定要把这个递到你手上。”
穆北看见了云音澜。他好像刚打完电话，神情有点茫然，又有点雀跃。这对云音澜来说不太常见，穆北就有点小心眼了：自己不在他身边，结果他看起来还挺不错的？
“云音澜！”
云音澜听见了穆北的声音，刚开始有点怀疑和不确定，在两个人的视线对上了之后，他很惊喜地大步走过来。
“我来找你。还带了穆。。。。。。”
“邱耐冬上午给了你一件东西？”
两个人同时开口，又同时停住了。云音澜意识到了自己的迫切，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穆北却没那么轻松。虽然他自己也觉得自己的气量不太大，而且一直和邱耐冬不太对付，但本质上来说，他觉得自己在云音澜心里的地位还是不一样的。他们俩从小一起长大，他见证了云音澜的到来，也见证了云音澜亲人的离开。他陪云音澜渡过了过去的十年里每一个重要的不重要的事情，大大小小的，这些都无可替代。所以他也不能容忍有人在这份感情里插进来。他倔强地觉得这段关系从来没有过变化，而不好的，只有妄图打断这段关系的人。
比如邱耐冬。
“是。她给了我一个信封。”
“在哪？”
“我撕了。”穆北慢吞吞的说；“对不起，我不该撕了你的东西，你要什么东西，我双份赔你。”
云音澜有点不可置信，他眼珠不错地盯着穆北，重复了一遍：“撕了？”他说：“不可能。北北，这个东西对我很重要，你不能开玩笑的。”
穆北心里冷笑一声，很重要的吗？也是，在邱耐冬出现之后，就变得重要了。他宁肯瞒着自己，在知道了自己的心意之后，依然选择和邱耐冬走在一起，现在，他们已经有了自己“重要”的壁垒，而穆北自己，俨然已经是个局外人了。
“我没开玩笑，”穆北说：“我直说了吧，我讨厌她，我更讨厌你们俩在一起。讨厌你明明知道我不喜欢这些还这样做。你如果不喜欢我，为什么不直接拒绝我，如果喜欢我，你又为什么要这样做，刺激我吗？我笨的很，不会玩你们这些聪明人的把戏，我有什么不好你直接和我说，别把我当傻子一样糊弄！”
后面几句声音已经有点大了。好在店里的电视机声音开的很大，没有人注意这边的动静。云音澜拉着穆北，从左边走到了右边靠近后门的走廊里。因为是在拐角处，穆北还特意看了一眼穆心得位置，他还是乖乖地坐在那，专心致志地吃东西。
穆北是打定主意要说清楚了，尽管这不是一个很好的谈话的地方：“云音澜，你到底怎么想的？”
云音澜忽然冷笑了一下。
他五官艳丽，不笑的时候就会让人觉得不好亲近，所以时刻都是垂着眼眸，嘴巴微抿，有点和善的样子。现在处在暴怒之中，这些也都顾不得了，眼睛细细地眯起来，嘴角高高地挑起一侧，加上身高，给了穆北一种风雨欲来的感觉。
“你的脑子里只有这些了是吗？穆北。”
云音澜眼看着这十年来折磨他的答案就消失在眼前，心里的愤怒和失望已经难以用语言来形容：“我和你说的话你真的是从来都没有听进去。自大冲动，眼界短浅，从来不肯为别人考虑。我本来想着等你长大，等你慢慢地成熟，可现在我知道了，你做不到。因为你根本没觉得你是错的，根本不肯从自己的乌龟壳里走出来看一看！”
穆北被他骂的有点发懵，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我？”
云音澜：“对！你想知道邱耐冬给我的是什么吗？是我亲生妈妈的地址！是我和云实找了那么多年想找到的那个人的下落！”
穆北：“你妈妈？可是，可是那个女人不是抛弃你了吗？你为什么要去找她？”穆北也有点委屈了：“如果你想见她，为什么不直接说呢？为什么心里一套嘴上一套呢？我又不聪明，为什么要我来猜你到底在想什么？”
“所以你就可以毁了别人给我的东西了吗？”
“我说了我做错了啊！”穆北急得跳脚，忽然想起来自己似乎并没有撕掉那张写着地址的纸：“对了，我现在回去找。。。。。。”
“没必要了。”云音澜冷淡地说：“你根本就不了解我。穆北，我们都长大了，每一天都在变化。你一直停在原地，不代表我也是。我们出生就不一样，你有爸爸妈妈疼爱，家庭美满，怎么可能了解我每一天过的是什么日子？你总觉得什么事情都可以过去，什么事情只要你坚持就都能克服。可惜不是的。像你说的，我恨那个女人，所以我就不会再去见她，没有人帮我，我就不去帮他们，不是的。这个世界不是非黑即白的，我做不到像你那样。”
云音澜摊开手，他的五指纤长，指尖圆润，可是手掌却很粗糙：“你看，就像我们俩的手一样，我的已经全部都是伤疤了，这些伤你看的到，知道它的痛。可是你觉得，这些伤，过了这些时候就好了，但它们消失不了，永远地就停在那了。我和你相差的那么大，可我还是喜欢你，也许就是因为这样吧，你的那些缺点其实就是我向往的，因为它代表你的人生，你的过去是可以让你无忧无虑的。可是你不能永远这样，你连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都不知道，就骗我说要和我一起去经历这些，然后呢？在真实地面对这些之后，像那个女人一样的走掉？我不允许。穆北，我不允许。你口口声声地说喜欢我，可你连为了我稍微成熟一点都做不到，你真是残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