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话锋愈见尖锐,到了最后,沈昀佳脸上的神色带上了淡淡的肃穆。
她警告边想说:“如果你今晚是要跟你爸谈这个,我劝你还是乖乖闭嘴回房学习去,大人有大人的处理方式,你再嚷嚷也没用。”
边想愣住,他倒是没想那么多,就是直觉这事该给他爸一个提醒。
沈昀佳又接着说:“你想到的事,你爸不可能会想不到,他滑头着呢,你一个小崽子再精明也是在他五指山里翻跟斗的猴儿,这事听我的,就从这儿打住,你待会儿可别问,老边自己有他自己的打算。”
就这样,陈文桐这事就被沈昀佳从这儿掐断了,一直到边爸到家,一家三口跟往常一样吃饭中间或聊上几句,也是不咸不淡的日常琐事,对于陈文桐这事都极有默契地缄默不提。
后来边想也私底下想了个透彻,这事情确实就如沈昀佳所说的,他能想到的,他爸肯定也知道,告诉了他又怎样呢?他有能力去帮忙解决吗?答案是否定的。他爸确实够焦头烂额的了,他们就不该再给他添乱,或许等到以后某一天他有能力了,能自然而然地把这些事扛到自个儿肩上,他爸才会真正地松一口气。
时间就这样在暗含汹涌中从初春走向了炎夏。
在这个还轮不上他明媚忧伤的时间点,他的“有能力的某一天”似乎离他尚远。他就跟雷雨夜被窗外响雷惊醒的小孩一样,惊魂未定也只是一开始,一旦天亮打晴,便又是转眼即忘那份夜半惊醒的不安。
太阳高度角从小到大,直至最终的七八月份为这个小城的气温带来了一个极高点的热度之时,他们结束了高一的生活,齐齐步向了高二。
期终考最后一科结束的时候,暑假在即的欢愉令所有人都由内自外迸射出一股刹不住的豪放,所有人都好像吐出一口憋了好几个月的气,总算能从胸口散瘀消肿出来一般一下子减负三斤半。
李钦带头吼了一嗓子:“明天下午四点一号篮球场对战三班!哥们给点力!”
说完一拍桌子手一扬,考试发下来的几张草稿纸就轻飘飘地落到了地上。
生活委员悠悠晃晃地经过,留下善意的提醒:“请保持课室整洁,保持不了的负责留下打扫。”
留下来打扫?这可怎么行!试都考完了,个个都巴不得足下生风光速收拾完了跑路,谁还愿意为这些破事儿在教室里耗着?
“把桌子里地上所有废纸扔到纸篓,各人把对应桌子恢复好再走!”操心操劳的边大班长大步跨上讲台,拍着黑板对这班不省心的吼,“还有别忘了星期五上午八点返校拿成绩!!!”
被分去其他教室考试的人也陆续回来了,满满乌泱泱的五十多人活像被圈在箩筐里的鸭子一样这边嘎嘎那边吱吱,紧巴巴地凑着一分半钟时间校对答案的有,争分夺秒聊着暑假计划的也有,对于讲台上那个蹦跶着的班长吼出来的话,也不知道有几个听进去了一成半成。
鮀城的夏天是典型的南亚热带海洋性气候,天气湿润,阳光充足,间或自南海洋上刮来一个两个台风或是热带风暴,为这个城市带来充沛的降水顺带洗刷一下被艳阳高照带跑的高温。
这次的台风倒是一早就预警了在隔壁港岛登陆,鮀城作为两百海里开外的沿海小城,除了得到一场淋漓尽兴的大雨狠狠降了一下能煎蛋烤肉的高温,便没再其他坏影响了。
于锦乐站在教学楼楼下大堂外,伸手接了一掌被拍得粉碎的豆大雨滴。他的小臂没有起伏的肌肉线条,是常年缺乏运动之下显出的圆润白皙,手腕骨微凸,往上一翻透过薄薄的一层表皮清晰可见底下浅埋着条缕分明的青紫色血管,手指葱白段似的光滑可鉴,骨节分明,指尖在拿笔的时候经常会让人想到“漂亮”一词。
他是典型的南方人体型,骨骼不能说纤瘦,但起码肩膀就没边想那么厚实。三兄妹中他最是肖象于妈妈,肤质偏白也难晒黑,反倒是于小妹悲催地遗传了他爸的小麦肤色,在家里其他人的对比下,显得就一可怜的小泥娃娃。
一把黑伞遮去了他前方一片水帘接地,从后头赶上来的人抓下了他傻乎乎还接着雨水的手,一张浓眉俊脸上神色颇为无奈:“没带伞也不等哥哥,还一个劲儿在这里玩水,你是不是傻?”
拎着他手腕一点也不客气地甩掉上面的水珠,边想觉得自己真是操心透了。
台风外围天气带来的雨一般都是暴雨阵雨,吓吓人而已,过境了就好,就是胜在来势汹汹水量惊人。
“等雨小点再走。”于锦乐压回他的伞,继续缩回檐下躲雨。
边想的伞就是普通的折骨伞,这种雨势下单人用足矣,双人共用就有点勉强了,更别说还是两个大小伙子,真要冒着这股雨势回家,估计直接跑回去还利落些。
两人肩挨着肩站着。
风从前方刮来,忽大忽小的,有时候卷起的动静大了,边想就把雨伞往前倾斜出一个角度,好歹挡下了些兜面泼来的雨。
身后的大堂里还停滞着不少人,时不时有一两个等着等着就冲进了雨中,有些等得不耐烦直接淋回去的,有些是等到家人来接跑出去的,总归是随着时间一分一秒的推移逐渐变少。
前面是连线天地的无尽雨幕,无根水落地激起的涟漪大圈套着小圈层层泛开,偶有人涉水跑过,啪嗒啪嗒地飞溅出一道道不规则的轨迹。
临近中午的时间点,正对着校门口的车辆很少,间或停下来一两辆,也是接了人后迅速离开,没过多久,除了那未曾小过的雨势,身后碎碎窸窸的动静小了许多。
高大的木棉树枝头早已败光了红花飘散了棉絮,枝叶却在雨水的冲刷之下愈见发翠,那是一种十分盎然的色彩,富含生机,又充满希翼。它在这座百年老校里巍然而立已经很久了,深扎地下的发达根系缠盘叠绕,堪堪将花圃周围的平砖拱出一个凸起的弧度,历经时代的几番改革与变迁,宛若时光辗转变幻中稳坐蒲台的古老贤者,每天静静含笑大度地凝视着学校往来徘徊的人与事。
层叠的叶子蓄满了雨水,纤瘦的叶枝便被压弯了腰,如同一位儒雅有礼极富教养的绅士,一个温柔的下腰,就将雨水小姐轻轻地送了出去。
雨云渐敛,天边泛出了蓝,唯独树下雨势未见收。
于锦乐和边想都没说话,一人盯着一处落雨点目不转睛地看着,显得有点儿傻,又带着明显心情舒敞的安逸。他俩平常一般都是时不时相互抨击着互损一下,很少会有这种两相沉默的平静状态。
却是出乎意料的舒敞。
不尴尬,也不无聊,就是这样静静站着,放空脑子发着呆。
这场雨带来了宜人舒适的室外温度同时也带给了他俩一种新的心情。
“小鱼儿。”边想歪过头看了他一眼,笑了起来,“我觉得这样挺好的。”
“嗯?”于锦乐不明白他的“这样”是哪样,但他是觉得眼下的状态令他仿佛全身毛孔都张开一样的放松,于是他说:“我也喜欢这样。”
两人说话完全是牛头不对马嘴,却又奇异地达到了平衡的那个点。
于是相视而笑。
草在结它的种子,
风在摇它的叶子,
我们站着,不说话,
就十分美好。
边想用手背碰了碰他,“你手怎么这么冷啊?”
于锦乐手指微微抽动了两下,也最终没有敏感地收回,“可能刚才玩水了吧。”
边想小心翼翼地捏了捏他的小指骨,见他没什么特别大的反应,便得寸进尺地用自己的五指填满了于锦乐的指缝。
他没去细想自己为什么会暗戳戳地带着一股不可言喻的兴奋劲儿,借着书包和雨伞的掩饰牵上于锦乐的手,只知道两手交叠契合之时,胸口不可抑制地涌现出一股激荡的热流,从左心室沿着主动脉的细枝末节蔓延出去直至覆盖了周身上下每一寸微细的边角,他的头脑明明是清醒着的,却又无法自控地迸发出一种无形的物质,这种物质与心脏涌现出的热流结合在一起,形成了近乎爆炸性的感听效果,令他头脑发热,耳闭眼蒙,他在那瞬间甚至有了短暂的失明感,唯独剩下耳际一声声叠加增大的鼓动声。
他暧昧地用拇指蹭了蹭于锦乐冰凉的手背。
“雨小了,我们走吧。”
于锦乐的声音像是一声惊雷,将他从着魔似的臆想中炸了出来,原本握在掌心的那只白润修长的手被抽了回去,他看着自己空荡荡的手心,强行收回心中油然而生的失落,支起了一个言不由衷的笑意,“走吧。”
于锦乐把书包抱在胸前,借着这个动作把手压在了粗粝的牛津布料之下,他的神情淡定而无波澜,唯独掌心在书包上隐蔽蹭掉的一层薄汗些微地透露出了他的强作镇定。
两人一起走出了校门,都心照不宣地对刚才几乎“意外”的举动秘而不语。
雨伞随着二人迈开的步伐在半空起伏地颠着,雨势渐渐收小,只在经过木棉树下时被叶子上滴落的雨滴打湿了彼此肩头。
少年人的心悸,总是羞涩裹着酸甜的表层,无需言明告知天下,是自己慢慢咀嚼体会出来的千丝万缕。这种微末的感情纤丝有别于成年人世界的大刀阔斧和步履匆匆,它会在暗地里慢慢缠绕成结,然后在未来的某一天破土而出,长成一棵顶天立地的参天大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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