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人凡事 (沙隐)

　　但是边想不同。
　　他是正录生。虽然成绩比不上那票一王二霸三强，但在这个每届高三至少一半以上能上一本重点线的鮀中，他是属于能博一下的那一类。也就是老师经常在动员大会上语重心长地念着“不是读不会，是读得不认真”的那一类。
　　加上，他还有他爸。
　　他爸从部队退下来后就转业进了公安系统，在边想初中时就职位调动来到了这座位于南方的海滨小城，现任市局局长。
　　只要他不犯熊，这样的家庭背景一早就决定了他能一路稳稳地上个好高中，进个好大学，甚至有一份起点不低的工作。
　　可边想又有着属于自己的那份小小少年的傲气，又中二又傲娇。他想，自己的未来，但凡有那么一丝可能，都不想借助他爸的权利，他跟那些靠爹靠钱靠家里的二世祖，是不一样的。
　　所以他在初三时候很是努力地冲刺了一把，成了鮀中的正录生。
　　虽然嘴上不说，但他心里是抑制不住的沾沾自喜，甚至不可控制地浑身散发出一股王霸之气。
　　他对家庭背景从来绝口不提，除了老师和几个同住在宿舍里的同学知道，他从来不会特别去强调什么。每天下课疯跑放学疯玩，就是那种典型的白天吹嘘自己前一天晚上看电视看杂志到几点，实际上却埋头奋笔疾书到深夜一两点的那款装逼犯。
　　他时刻觉得“成功”不过如此——
　　黑白相间的球在空中划出一道弧，边想一个跃身，用肩膀顶了下来。他刚把足球挡回去，迎面而来的正好是吨位庞大足可媲美小山的隔壁班大熊。
　　边想直接“卧槽”了句，但球已经脱脚而出，不在控制内了，只能迅速勾一下脚尖，临时让球的路线跑偏。
　　“勇硕——”身子失去平衡扑街之时他只来得及大吼出声，然后眼睁睁看着球落到隔壁三班的人脚下。
　　球进门的那一刻，场上嘘声四起，有隔壁班的，也有自己班上的。
　　“边大王，你们不行——”
　　他拉着三班后卫的手从地上爬起来，给了那人轻轻一拳。
　　“继续继续！”
　　他抓着球衣囫囵擦下脸，拍着手大吼：“回防回防！动作快点儿！黄淞你属乌龟呢慢慢挪位下蛋吗！？”
　　王志超小跑到他身边，对着场边轻轻扬了一下下巴，“喂，还继续？”
　　边想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到了翁琳，距离有点儿远，就看到她独自一人孤零零坐在跑道边，看不清表情。
　　他看了下天色，比刚才要暗了些，但是还远不到保安来赶人的时间，喘着气说，“没事，走！”
　　大家都在兴头上，边想不想现在离开。
　　拍手吆喝完，场上继续。
　　边想截到球，紧接着一个假动作左右一晃，灵活地避开对方后卫，连闯数关，直插门区。
　　这边没人接应，对方却有几个人从后面赶上他。
　　急停，转身，飞起一脚，球呈抛物线状朝边角方向飞了出去——
　　“卧槽——”王志超突然出现接到球，一声暴吼，“老子就特么是飞过来的！”
　　抬脚就是一扫，球以雷霆万钧之姿向球门飞来，双方队员都跟着球的路线跑动了起来，你攻我守，你拦我避，你逐我防……
　　校服被汗水浸透，又在跑动中被傍晚的夏风吹干。奔跑的身影在汗水淋漓中奔放抛洒着这个年纪独有的青春光华，少年们的神情专注而飞扬，那种宛若穿透灵魂的肆意在塑胶球场满到几乎要溢出开去。
　　“哗——”
　　球进门引起两班人嘶叫的同时，王志超也远远地吼了起来：“班长！班嫂跑了！”
　　他条件反射地朝场边看去，只来得及远远看到翁琳走到天桥上的背影。
　　完了！
　　他哀嚎一声，急匆匆往场边跑，拎起了书包追了上去。
　　“我先走了。”
　　“校服！！！”王志超把他丢在足球门后的校服卷巴卷巴后对着他就是一掷，边想犹如后脑有眼，手往后一挥就稳稳入手，就是脚下没能兼顾好，往前狼狈踉跄了几步才稳住。
　　后头传来哄笑声一片，他头也不回地给了他们一个中指。
　　追到天桥上时已经没见翁琳身影了。到了这个时间点，离校的学生反而比刚才要多，三三两两走在一块儿，全都穿着白底红杠的校服，女的基本都扎着马尾辫。
　　边想站在天桥楼梯边居高临下看得眼花，那种什么“人群中一眼就看到了她”的命中注定桥段并未发生在他身上。
　　他闭上眼略一思索，直接往学校后门跑去。
　　翁琳今天骑了单车。
　　学校为了规范管理，学生的单车都是放在科技馆地下负一层的停车场里，停车场出口靠近后门，所以翁琳回家肯定是走那边。
　　果不其然，刚远远看到后门，翁琳推着单车的背影就映入了眼帘。
　　“翁琳！”
　　边想庆幸学校里禁止学生骑车，所以她出校门前速度都快极有限。
　　翁琳回头看了他一眼，又马上推着单车出了后门。
　　“翁琳！”
　　居然不停还加速跑了？他满脸不可思议，却只能加快速度跑上去，终于在后门二十米远处追上了自家小媳妇儿。
　　“你……你跑什么……”他呼哧呼哧喘得跟抽了风似的。
　　她脸色沉沉不说话，拍开他的手上了车。
　　“到底怎么了你？走也不说声……”
　　边想抓住车把，不让她走。
　　鮀中后门这个地方是五中的前门，再过去还有一个八中。这片地儿不大，却聚集了这个区最有名的三所高中，形成了一个以学生群为消费群体的小型商业圈，经常有许多其他学校的学生也混迹在这儿。
　　此时正值下午六点多，是三岔路口人来人往最密集的时刻，他俩就那样大剌剌往路中间一杵，想不引人瞩目也难。
　　哪个学校都有早恋的学生，但是穿着鮀中校服的在路中间公然上演“你别走别离开我放开我别缠着我”的，却是真罕见的。凑热闹不嫌事多，路过学生纷纷缓下步伐，视线犹如卫星绕地球般绕着他俩转。
　　翁琳原本就不甚好看的脸色沉得有点儿发青。
　　“放开我！”
　　“我放开你那你走。”
　　这样在路中间拉扯确实很显眼，边想刚松开车头，翁琳马上上车走人。
　　“喂！”他追了上去，看她上了车也不敢再抓她车头，只能小跑着跟在她身边。
　　“怎么回事呀你！好好的怎么说走就走，我做错什么你要这样甩脸色？”
　　翁琳目不斜视，“你没错。”
　　边想摇头，“不不不，我错了。”
　　翁琳，“你哪里错了？”
　　边想，“肯定是有哪里错了。”
　　翁琳，“你一点儿也没错呀！”
　　边想，“既然我都没错你还跟我吵什么？”
　　翁琳，“……” 她一腿撑着地面停下单车，一脸不可思议地看着他，“你说什么？”
　　边想终于得以歇会儿，喘着粗气说，“我……我什么都没说……没说……”
　　他是真不知道翁琳到底在闹什么。说要去看球等他的人是她，突然甩脸走人的也是她，他不还担心她去看球无聊么？也是她自己非说要去等的，怎么这会儿突然就变成他错了？
　　虽然“你没错”定律告诉他一定是他哪儿做错了，就算他没错也必须认错，但是他确实很懵逼。
　　“边想。”翁琳突然正色道，“你去抱着你的足球篮球跟你那群兄弟过一辈子吧！”
　　接着双手用力往他胸口一推，马尾辫一甩，蹬上单车头也不回地走了。
　　“卧槽——”边想被这神来一笔惊得目瞪口呆，加上刚才又是踢球又是五十米冲刺追着小女朋友出来跑得腿软成俩面条，轻飘飘地一阵头重脚轻，失去平衡蹭蹭蹭直往后退——
　　……
　　边想认为自己很无辜，于锦乐更坚信自己遭遇飞来横祸。
　　远远看到他们家班长班嫂站在五中巷正中间，把自己的必经之路堵得死死的，而且两人之间气氛好像有点儿怪……？
　　磨磨蹭蹭在后头观摩了好一会儿，好不容易下定决心想作路人甲状默默路过，连校服领子都竖起来挡住半边脸了，结果单车还没来得及提速，就眼睁睁地看着边大班长后脑不长眼直接往后蹦……
　　“咣！”
　　冲击力十足的一声。
　　边想腰窝眼儿直接戳车把手上，正好戳中哪根筋似的，一阵酸麻从腰部位置快速扩散，手臂为了保持平衡只能条件反射往后一扫。
　　于锦乐直接被掀翻车了。
　　单车倒下时车轮刮擦在边想早就软成面条的腿上，他连0.01秒停顿的时间都没有，结结实实一个泰山压顶墩坐到了单车前轮子上，后轮轱辘翘起了一边还转着圈儿……
　　边想：“……”
　　于锦乐：“……”
　　两人一脸“我是谁我在哪儿”的问号脸。
　　相对无言。


第5章 女朋友说你没错，就是你错
　　于锦乐在班里的存在感很低。
　　哪怕是身为班长兼前桌的边想，也是非到有特别需要交代的事，轻易不会注意到他。
　　因此视线里出现那张印象并不深刻的脸时，他的第一反应居然是“这人长得挺好看的好像有点儿眼熟可能大概同校见过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