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了错事,就当受罚——爷俩的,谁还不是前世欠来今生还的关系了,时间有限,就不说那些对不住对得住的话了,我们就来说说你——”出了这么大的事,边想不知道他爸这期间的心态是如何的跌宕起伏,甚至直到刚才他踏入这个小房间之前,也仍看得出局促不安,他刚才似乎是有所顾忌,可是这种顾忌又很快就消散了——因为边振华从自家小崽子的言语神态间感受到的是掩饰在别扭之下的关切,而非怨恨与讨伐。
他用他一贯以来的沉腔稳调,慢条斯理地说:“你人生最重要的这段成长,看来我是陪不到了。”
身后不远处的法警站得一杆标杆似的,身体力行地示范了一番彻头彻尾的“隐身”状态。
手指抠进了掌心软肉,边想似是毫无觉察,定定地看着他。
边振华沉吟了一会儿,重新发声——便就言语惊人了,“如果你一个人的话,行不行?”
宛如当头棒喝,任边想怎么去想,也没料到一下会得到这种信息,他整个人很明显地僵了一下,紧盯着边振华听他接下去继续说。
不能否认,如是种种万般无奈与忿恨,可这种始终是他最不愿意去细想去面对的情况。
“我是说如果……如果你佳姨走了……”
这话像是突然触及到什么开关,边想脑中某根弦骤然断了,他冷笑了两声,打断了边振华的话,“想不到啊老边,我还以为你这老婆是要跟你共甘共苦生死不离的,结果原来大难临头了还是只能各自飞。”
用以前的标准来说,他这种公然挑衅的言语可谓是十分“大逆不道”了,不过此时边振华也没拘着这些不放,双手交握放在身前,那姿势跟边想的一模一样,二人以长桌为界,形成了镜面似的相对而视。
人总在蓦然的醒悟间会过分的宽容,边振华居然能从儿子这番毫不留情的嘲讽中砸吧出来一种名为“心疼”的东西。
“家里这会儿是掏空了的,指不定还得背上不少债,你还小,一个人在鮀城我也不放心,要不你还是回泉城去吧。”
跟自己相视而坐的边想,眉宇间有着明显的克制与隐忍,这让他再一次清楚地意识到儿子在这短短期间的快速成长,他不再一味地下达指令命令他,而是试着去商量,“你跟你二叔回泉城,给你找个学校,他家在小县城里也不方便,得找间住宿制的高中,周末有时间了再去看看爷爷,泉城那套房子是记在你爷爷名下的,平常也不住人,你要愿意,住那边也行。”
“你的学籍在鮀城,高考还是要回来的,到时候报名记得回来,来回跑是麻烦了些,多少也会影响到状态,但总比你一个人在这边一直待到高考强。”
边二叔今天也来了,就坐在边想隔壁,但边想一心记挂着被告席上的老边,就照面时候匆匆打了个招呼。
边想:“你这是在跟我商量?还是已经帮我做好打算了?”
按照老边以往的尿性,都是画了个圈后才肯任他撒蹄子野,就像是规整他的成绩,又如三两句下定论把他丢去了军营军训,亦或者是给他排了密密麻麻的各种在校历练——不问是非情由,该走什么方向,老边总是提前就定好的,边想自己能掌控的,就只是奔跑的方式、速度与姿态了——只要最终能抵达,就算他是滚着到了终点,他爸也不会管他。
所以他很难去想象一下能自己拿到大方向的决定权。
老边一嗮,他没有寻常在押犯人的那种苦大仇深,也没有唯唯诺诺的,他像是看淡了一切,带着链铐坐在这件局促的小屋中也无法遮掩他的风轻云淡。
他眼下表现出来的,跟闲暇时间在自家书房提着毛笔写大字、或是坐在檀木茶几上慢悠悠地滴着功夫茶并没有多大的区别。
很大程度上,边想的豁达就是来自于边振华这种长年的耳濡目染。
“就是个提议——”他拇指相互摩挲着,认真地看着儿子,“当然你也可以继续留在鮀城,但你要明白,如果留在这里,你连二叔爷爷他们没可能帮上你什么,你唯一的倚靠只能是自己。”
一直以来,他都是有目的性地培养边想的独立思考与处世能力,他原以为自己能再带上一段时间,却不料来到这里就得戛然而止了。
“人生是你的,选择权在你手上。”
他像是在抓紧时间,在有限的时间里对儿子进行新的成人世界的洗礼,“爸这一出事,你的前路必然艰辛,可我希望你始终记得,眼界决定出路,很多东西在短时间无法用金钱来量化,如果可以,尽可能地站在格局外来看问题,别跟爸一样,走着走着就随波逐流了。”
“这个世界求同存异,你可以不赞同,但绝不能怀恶,相比起金钱权势,人际圈关系网才是最宝贵的,嚣张过市不可取,忍辱负重不自轻,不要因为一时的意气儿丢了大份儿。”
儿子是他从小看到大的,边想心里头那点儿小心思都被他看得透透的,“小孩子才分对错,成年人权衡利弊,大是大非之外,你要争取到最大的助力,尽可能不要被情绪左右。”
他言里言外就没提及一次半次的沈昀佳,仿佛早已将她从边想往后的人生中剔除掉。
以前总以为前路漫漫,有足够充裕的时间来教导儿子,或许是过往对自己的所作所为抱着过于侥幸的心理,意外降临的时候总是显得令人措手不及,边振华巴不得在这短短十几分钟的时间内把过去几十年的人生所得一股脑儿地塞进儿子脑里。
争取来的会面时间很短,大部分都花在了边想身上,直到最后才聊上了关于沈昀佳的。
“至于你佳姨,如果她要走,你也不用拦着——”
边想又重新就这个话题打断了他,“一出事她就走?什么玩意儿!”
纵然这段时间对沈昀佳没有好眼色,可她那种带着讨好的小心翼翼,让他以后大概也会这样一直下去,他甚至早已将她放在了“每天不得不面对却又不想面对”的一个矛盾角色上。
他以为只有他对她相努而视、以为只有他高考之后离家抛开她的可能,却不曾想到她有先行离去的一天。
“她——”老边看着很为难——他也确实很为难,哪怕是哐当入狱了也态度坦然的男人,面对这种问题也只能言语顿塞,他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对一个十八岁不到的男孩子讲这事,“她这孩子本来就怀得不是时候——”
他三言两语匆匆带过,原来这个意外到来的小生命,已经不是第一个了,就在半年前边想被丢进营地训练的那个暑假,也就是沈昀佳晕倒在家休养的那段时间,她就是因为孕后人流出血异常而致昏迷,只不过当时边想被打发去了部队,等他训完了回家,基本都看不出端倪了。虽然日常生活看不出问题,但她元气大伤也确实还未补回来,如今时隔半年又再度怀上,又届高龄产妇,身体机能恢复速度放缓,如若再进一次手术室,就怕她真会受不住而留下永久性伤患,为了母体安危,这次医生的建议是保留孩子。
边振华上次就说过,再有意外就把孩子留下,所以他几乎不经挣扎就做了决定,反而是沈昀佳,顾忌着边想而迟迟不应,最终还是边振华连同医生一起说服了她。
也就是说,边想“争宠”争错了对象,他不是在跟沈昀佳或是她肚子里的那个小孩子争,而是在跟沈昀佳的生死争。
边想脸上的表情可谓精彩万分,像是突然失去了表达的能力,他微嚅着颤了颤干得起了皮的嘴唇,半晌过去,才撑起手肘把脸埋进掌心,深深地吸了口气,指间淡淡的烟草味见缝插针地顺着鼻息钻进五脏六腑。
许是从前的日子给了他太多的一帆风顺,没有经历过挫折与打击的小孩儿,情感总是格外的外放而热烈,他是个感情充沛饱满的人,在人群中他像是会发光,总是吸引着旁人的目光。他从来都自我感觉良好,哪怕是插科打诨装傻卖疯也是秉着张弛有度的自信,如今乍然领略到自己的愚蠢,当下只觉不知所谓。
“爸——”
边想脑子里一团糟,他神情茫然地看着边振华,边振华却没有再多的时间去为儿子捋顺情绪了,法警提醒时间将到,离别在即,他只来得及再看多儿子几眼,将心中尚且万千言语压下,带着遗憾与愧疚,在法制与道德的枷锁中开始了他的铁窗生涯。
第158章 时光往复(一)
像是完结了一个任务,边想当晚就回了鮀城。
再不情愿,他爸这事就算是到一段落了,后续摊子遗留不少,还等着他去一件件去解决,他是半夜三更摸黑进的家门,灯都来不及开就累得在地板上瘫成了一条咸鱼——废掉的那一品。
月色冷冷凌凌地挂在窗台上,照亮了疲色难掩的少年。
书房门敞开着,黑魆魆的门洞里像是连接了神秘时空的隧道入口,闭上眼,仿佛能感受到虚飘中有影子晃现。
他看到他爸掐灭了手中的烟,将学生手册往他身上一扔,喝道:“收心没?没收我替你收,把东西收拾收拾,这个寒假哪儿都别去了,回老家老实待着,什么时候把功课补上了,什么时候再来跟我谈条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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