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人凡事 (沙隐)

　　楼道在二人的脚步声下亮起了灯，灯光亮起的一瞬间，边想的身影也就现了出来。
　　张小虎乍一看到边想那张脸就想起了那次被摁在沙地上磨皮的恐惧，他瞪大了眼睛条件发射就想喊人，后腰却不紧不慢地凑过来尖锐物的触感。
　　周强在他耳边语重心长，“猫哥，我力道控制得不是很好，万一这刀子真要不小心划破了你这西装，还请多担待啊。”
　　他还刻意压低了音调，在密封的消防通道里几经返撞扩散，在跟平常声音有所出入的同时又凭白多了几分诡异。
　　张小虎倏地秒挺起腰，小心翼翼地往后瞄，“二位这是……？”
　　都是在同个片区混久的，就如同周强认识张小虎一样，张小虎也一定知道他，就差在熟不熟悉而已了，眼下情形是周强人高马大地在后头押着张小虎，威胁的意味不言而喻，原本身形差异造成的压力加上心理上的恐慌让张小虎判断出现了误差，并没有第一时间认出周强的身份。
　　他转着眼珠子就要往后瞟，周强手上略一施力，他立马就哆嗦得更厉害了，柴棍似的腿在松垮的西装裤下抖得几乎停不下来，“大……大哥……有话好说……”
　　周强拎小鸡仔似的提着他衣领，“老实点！”
　　他们将动静压到最小，楼梯间的声控灯起起落落，光暗交替中尤显诡异，外头的彻夜狂欢随着零点的逼近而愈加疯狂，这里不是能说话的地方，他们得尽快走。


第151章 真相（二）
　　魏西淮到了，打电话给边想的时候，手机震动的嗡嗡声在空旷的楼梯间尤其沉闷，他绕着赛格跑了几圈，终于是找到后门所在。
　　豪哥是五八区的土皇帝，除夕夜大狂欢档儿在他地盘上绑人——哪怕就只是一个小喽啰——那也是当众拿着鞋底往他脸皮上抽的事儿，边想就是想逮着张小虎，其他动静自然是尽量能不大动干戈就不大动干戈。
　　周强熟门熟路能避开的耳目，换做魏西淮就不一定能做到了，后门外还有一小段的曲折的窄巷汽车进不来，他便干脆在附近寻了个地儿临时停车后来了电话交代好边想随时联系。
　　周强在后头扯了张小虎的领带给他封了口，又扯下他西装外套挂到上臂从后头给绑了结，这样张小虎无论嘴还是手就都动弹不得了，只剩下一双腿还能被推搡着走。
　　边想在最前，一步一步踩着楼梯往下走，还要不忘伸手挡着身后的张小虎以防他有什么突发性的使诈，周强在最后扭着张小虎的双臂，以身形差异造成的巨大压力最大程度地遏制了张小虎的满门小心思。
　　二人一前一后谨慎万分地走着，下到三楼经过安全门位置的时候，边想还先行几步事先推着垃圾桶堵上了门，就算有人贸然闯进来也能阻得一时半刻。
　　四层楼高的楼梯，他们走出了山长水远的味道。
　　边想和周强都穿了运动鞋，脚步放轻下来连感应灯都捕捉不到分贝，倒是张小虎被推搡着脚步凌乱，说不上是有意还是无意，他脚上的皮鞋踩在楼梯层上发出了清晰的“哒”、“哒”声。
　　感应灯从他们所在的楼层开始，分别从上下两端一层接一层地亮起。
　　周强拧起眉头，从后面扯住领带的尾端一揪，张小虎的头就不由自主地往后一仰。
　　周强低喝：“老实点！”
　　张小虎整个脖子都要后仰过去，摇着头发出一阵“呜呜呜”。
　　他们顺利通过了三楼平台——
　　边想往后跟周强对看了一眼：还有两层楼——后门跟消防通道安全门相连接，只要能到一楼，那出去就是理所当然的事了。
　　守了一个多月之后的现在，眼见胜利在望，边想不禁有种浑身热血沸腾的感觉，他暗暗地掐紧掌心，以些微的痛感提醒自己越是关键当口越是必须保持冷静，可效果并不尽如人意，进一步接近真相的发展似乎令他神经末梢发生了错乱，他甚至还经由那点微不足道的痛感延伸出一阵不可自抑的心跳加速，心脏收缩而引起的跳动像是有人在他耳膜上直接架了座DJ台，强劲的鼓点一声声癫狂地敲在他大脑上，他喉咙燥得发痒……
　　那是肾上腺飙升所引发的极度亢奋，他现在浑身上下的每一个器官、筋骨、皮肤乃至血管都在叫嚣着猖獗的躁动。
　　可就当他们前脚堪堪踩上二三楼中间平台之时，二楼的安全门“嘎”一声被人从外头推开了——
　　周强押着张小虎飞快往楼梯拐角闪去，边想紧跟着后退。
　　“嗯，我在外面——”那人似乎就是单纯为了找个地方打电话而来的，他控制着音量，可消防通道里声控灯自上而下明晃晃地亮着，很明显不是因为他的到来才发生的。
　　他下意识地沿着楼梯往上几步，抬头看了一眼。
　　边想浑身肌肉不自觉绷紧，额际滴下了冷汗——
　　萧帅！
　　“？”周强用眼神询问他。
　　边想无声地摇头。
　　他不知道是不是该庆幸来人不是别人，而是在学校能跟他称得上哥俩好的老师，可纵然如此，他也不敢轻易冒头。
　　——不会有学生喜欢在这种情况下遇到自己的老师！
　　萧帅可谓是称得上艺高人胆大了，单枪匹马独自一人在这种地方也敢步步逼近，就不怕撞上真是哪里的仇家来找麻烦的。
　　他们又朝后退了几步，张小虎眼珠子转得飞快，他不知道来人是谁，但显然这是他脱身的大好机会，他甚至连发声都不用……
　　皮鞋底在水泥楼梯格上轻轻磕出“咯”一声。
　　“草！”
　　“谁！？”
　　周强和萧帅同时发声。
　　早在张小虎发出声响的瞬间，边想存了预防他趁机逃脱的心思，他也不躲了，跨步上去推着他撞向墙角，张小虎没预料到他会这么简单粗暴直接上手，当下被他扭着驻到了墙上啃了一脸墙灰，面如土色。
　　也就几格楼梯的事儿，一眨眼，萧帅已经出现在他们视线里。
　　张小虎扭动着身子“呜呜呜”地朝来人求助。
　　周强护在了边想身前。
　　“萧帅。”边想舔舐着牙齿上沿，牢牢地掼着张小虎不让他动弹，他选了个没有泄露身份信息的称呼，透过周强的魁梧肩膀，侧头跟萧帅打了个招呼。
　　周强一愣，“认识的？”
　　萧帅的视线在周强身上停留了三秒不到，就转移到后头押着人的边想身上。
　　“你在干什么？”他并没有喊边想的名字，但是语气很冷。
　　边想摁着张小虎让他保持伏颈的姿势，“办一件很要紧的事。”
　　萧帅眉头一紧，吃了身高的优势，他站着并不比周强弱，反而因为身份的缘故而显出几分光明正大的强势。
　　“嘿……”周强见他非但没有因为跟边想认识而退开，反而步步逼近，不由得伸手想拦住他。
　　萧帅正眼都没瞧他一下，周强手臂还拦住，他就站在原位盯着边想看。
　　边想被他盯的头皮一麻。
　　“萧帅。”
　　大过年的来夜总会抓人还被自己老师逮着——这算是什么事儿！
　　边想在心里疯狂骂娘，这地儿本来就不是说话的地方，可萧帅这阵仗着实让他无法忽悠，他根本拿不准萧帅的打算，最好别是跟春姐一样抱着拯救青春期失足少年的心思来对他言传身教。
　　当然他也不希望萧帅来强硬的。萧帅有几斤几两他清楚得紧，真要有心阻挠，根本不用怎么动手，只要制造出了混乱，以张小虎这种滑不溜秋的刺头，脱身不是问题。
　　“放我们过去，我会找时间跟你解释清楚。”
　　萧帅看着他的眼神就跟在看一个无药可救的叛逆期中二少年没什么两样。
　　边想心里一“咯噔”，心道完了。
　　张小虎是个人精，刚在周强手上不敢动弹是因为周强身上带了家伙，边想摁着他半天不动，却是实打实的赤手空拳，他知道有人来了，虽然跟抓着自己的这二人是认识的，但似乎又不是完全同一道。
　　他“呜呜”地挣扎了两声彰显了自己的存在感。
　　萧帅目光锐利，边想又强调似的重复了一遍：“我会解释……”
　　他的后半句卡在喉咙。
　　解释？解释什么？解释他的苦衷？解释他的理由？
　　如果真的那么简单能解释得清，他又何必在学期临终了时又还要背上大过？他不过是想弄清楚一些真相而已，可为什么大家似乎都不分青红皂白地指责他？
　　他们都生活在条框之下，可边振华这事分明又早已跳出了条框之外，他能怎么办？难道指望他对着张小虎恭恭敬敬地说上一声“请”，再客客气气地将人视为上宾好生招待一番吗？
　　没由来的委屈涌了上来，他无端气红了眼。
　　萧帅缓缓把捏在手里的手机塞回裤兜里。
　　边想喘着气跟他对视。
　　三楼突然发出声响——是堵着门的垃圾桶被外力撞着发出来的，有人从外头推门。
　　刚才运气好来人是萧帅还能缓一缓，这会儿真要再进来个什么人——
　　周强和边想脸色骤变，与此同时萧帅推开周强手臂，伸手抓住边想肩膀一推，轻道一声：“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