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孩儿就像个白瓷娃娃,白白嫩嫩的,虽然滚了一圈脸上沾了沙土,也丝毫不掩本色,小脸上大眼眨巴眨巴,不嚎也不叫,一声不吭掉金豆的小样儿看着真是委屈到了极致。他抓着边想身上那件已经够花色灿烂的多灾多难的T恤,眼泪鼻涕一齐上,边想心一软,轻轻捻着他后背顺了两下,小身子顿时受了鼓励,又像是被摁启了开关,一抽一噎地抽成了电动马达。
边想:“……”
他自己也差不多是个刚出土的兵马俑了,动一动都能听到沙土簌簌往下掉的动静,浑身大大小小的擦伤倒没大碍,就是衣服太脏了,小孩儿眼泪鼻涕糊上来马上就沾了满脸灰,他不敢让小孩儿抓太紧,只能分出一只手扳住那个小脑袋瓜子不让他直接杵上来。
“这谁家的小孩儿啊?”他任由小孩儿哭了一会,就扯开嗓子问。
周围的人面面相觑,就是没人上前认领。
边想往一溜儿穿着灰败肤色黝黑粗糙的农民工身上环视了一周,心下了然:这种钢筋砖块混凝土丛生的地方,养不出这么一个水灵的娃娃。
不说别的,光是小孩儿身上这成套的米奇背带裤和小毛衣,还有那一身掐得出水来的细皮嫩肉,别说这片工地,就是后面那一片儿的棚户也养不出来。
看样子确实家长不在这里头。
边想压着火,又重复喊了一遍:“谁家的小孩儿啊?怎么都不看好了?这地儿是能随便进来的吗!”
那些人私语窃窃不断,半晌才有人说了句:“刚好像是张小姐带过来的……”
话音方落,一个女人扒开层层人群钻了进来,看到边想怀里的小孩儿就惊声呼叫:“小坤!”
女人踩着细跟高跟鞋在沙地上健步如飞,她想把小孩儿从边想怀里拉过去,小孩儿却一点儿也不领情,扭头扣在边想怀里,扒着他胸前的布料就是不肯松手。
边想狐疑地打量着她:精致的妆容,刻意造型过的大波卷发,衬衫开了俩扣子,里面风光若隐若现,女人身材很好,愣是把略嫌刻板黑色小套装撑出了凹凸有致的S线来。
——比起周围那些人,确实更像是小孩儿的家人。
可小孩儿就是看都不看她一眼。
“我就是少看了你一眼功夫怎么怎么就跑这儿来了!”女人半嗔半怨地说着,显然没弄明白刚才发生的事有多惊险,她在旁边哄了几句,当着众人的面吃了小孩儿的闭门羹一时面子有点挂不上,又见小孩儿扒着边想不放,便把浑身乌七八糟的边想当做了工地上的工人呼喝道,“诶你!把孩子抱一下,跟我来!”
边想本就生得人高马大,脱了外套露出的小臂肤色完全就是照着小麦色来长的,加上一身狼藉早就不复平日的周整,跟工地上那些个中学没毕业就外出搬砖的小伙子站一块儿,乍一看还真没有一点儿违和感。
边想看看她,又低头看看身上的小孩儿,那小孩儿在他怀里早已哭得快要抽了过去,两道浓密的眉毛顿时就皱了起来。
他一把抱起小孩儿,手臂托在他屁股下面往上颠,小孩儿坐在他手臂上,顿时就比他高了小半个头,这抱小孩儿的技能还是从于家学来的,于锦安于锦遥都特别喜欢被他举高高。
果然,视野一开阔,小孩儿就放下了揉眼睛的手,脸上的眼泪鼻涕还没擦干就迫不及待地瞪大了澄圆的眼睛好奇地低头瞅他。
在地上滚了一圈又抱着边想的脏衣服蹭了老半天,小孩儿不可避免地成了大花脸。
“走呀,还愣着干什么!?”女人在旁边催促道。
果然不是这孩子的亲妈么,孩子出了什么事都不搞清楚状况还在一边瞎催。
边想没搭理她,慢悠悠地从裤兜里翻出硕果仅存的纸巾,单手抖开就给小孩儿捂上脸了。
“花脸猫!”他皱着鼻子扮嫌弃脸,“来把脸擦了。”
小孩儿被哄得咯咯笑,一双小脏手就要往他脸上招呼。
“哎!”他往后一仰躲开那双小手,“不带恩将仇报的啊!”
这时来了几个施工负责人模样的男人,问清楚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后指挥了众人散去,挖掘机司机和边想被喊到一边,怀里的小孩儿见着其中一个身形高大的男人就不要边想了,张开小手臂嘴里喊着“拔拔拔拔”就冲着那男人怀里去了,边想乐得放开,迅速松手把孩子递过去。
男人接过孩子,看着脏兮兮的小孩儿毫不掩饰地拧上了一双浓眉,接着面色沉沉地瞥了高跟鞋女人一眼,女人眉角一闪,随即掐出两道脉脉的柔光,两人视线在空气上就胶着上了。
那女人拢了拢头发,掐出了一个恰到好处的温婉笑容,小步跟上前,掏出纸巾帮小孩儿擦手,“叶总,我来给小坤擦擦手。”
边想往来时的方向瞥了一眼,不用说,张小虎自然又是趁机跑了。
眼前这不知道是小孩儿的爸爸和什么的女人无端让他恶心不行,他可不是施工人员,没有理由救了人还要被扣在这儿浪费时间。
作者有话要说:
有没有发现边小想就是个娃娃杀手?嗯哼。。。奶爸技能get√
第144章 在路上(一)
施工意外闹出人命来从来就不是小事,可现场有那么多人看到了,证人多一个不多少一个不少,边想一心想着早点走人,在表明自己不是搬砖小弟之后,又用三言两语把事情带过,挖掘机师傅或者其他施工人员会被追究什么样的责任他不清楚,但没出血总归不会特别严重。
小孩儿爸爸是临时过来处理事情的甲方头头,一身精品西装革履衬衫领带,刚急着往外跑的时候还没戴安全帽,一看就不是常驻人员,不咸不淡地对边想致了谢,又表示一起前往项目办一趟好给他点什么酬谢。
那人说话的时候鼻孔朝上眼神睥睨,自带一股居高临下的姿态,这就端得有点过了,边小爷有自己的脾气,他一来不是冲着什么酬谢去出头救人,二来也不是这里头拿他们工资的农民工,犯不着被人用这种姿态来对待。
于是他抖落了一地沙土在脚下,扬起下巴轻笑道,“酬谢就免了吧,我知道你堂堂老板不差钱,不过呢,有这个闲钱不如去找个保姆好好照顾这孩子吧,毕竟咱们这不是托儿所——”他意有所指地扫了一眼男人身后正手忙脚乱给小孩儿擦脸擦手的年轻女人,“这钱就当我给小弟弟的新保姆添头了!甭客气啊您!”
说完他也不看对方的神色,转身潇洒一挥手,就迈步出了门。
他这一路走得气势如虹足下生风,一直到了大马路边,才慢下来踱了几步。红砖铺就的人行道被木棉树的树根支松了开裂出道道罅隙,水泥的灌注始终是抵不过生命力长年累月的孜孜不倦,马路牙子下不知被谁泼了一瓢水,滩着映出了天空的明净。
今天的天气是顶个儿的好,冬阳碧空,一晴如洗,以致于他摇头晃脑抖落了一头头皮屑似的沙粒后,有种恍然的不真实感。
我在干什么呢?他想。
逃了课,跑了小半个城,跟个菜刀女侠大战了一场,又在堪堪逮着人之际丢下人跑去救下了个小孩儿,在老城区的工地上滚了一圈又一圈……
图了啥呢这是?他张开五指,看着上面血迹斑斑横竖交错沾着细碎沙石的细碎伤口。
就像他对魏西淮说的,他爸纵然被判,也并不冤枉,苍蝇本就不叮无缝的蛋,他还记得某一年的中秋节礼,砸落在自己面前的那一沓沓的钞票,他吓得腿软,可在那之前分明早就不知道发生过多少次类似的事了老边才能做到面不改色。夜路走得多,遇上鬼那也就认了吧!
还有陈文桐,保陈文桐是他爸的意思,因为那代表了他生母的陈家,也代表了对鮀城本地势力的示好。
可为了保陈文桐而赔上了自己、赔上边家,这事老边预料到过吗?如果有从头来过的机会,他还会这样任劳任怨地为陈文桐擦屁股呢?
说到陈家,边想又不禁想到那个他称之为母亲的模糊身影。
他妈妈是在他六岁的时候去世的,可在那之前她早已被陈家带走接受治疗,边振华说边想跟陈家不亲错在于他,可三四岁的小孩儿,开智尚早,能记得多少事?他虽然执拗地在心里给她留了一个“妈”的位置,可始终还是抵不过自然规律生理机能的不可抗力,他心底那个光华潋滟致臻完美的女人,与其说是他儿时留下的记忆,还不如说是他主观强加下来的臆想。
有时候他想,他大概是怀念她的吧,可是那种怀念,少了柴米油盐的磨合,少了人间烟火的薰燎,便只能成就出一种几近于浮夸的无暇。
他想,如果她还在,面对边振华这并不纯粹又不失公道的落马,她会如何去应对呢?
钱包丢在书包里没带出来,他翻遍了裤兜才凑出买烟剩下的零头凑足了一块钱,只能挑着票价一块的非空调公车上。鮀城的城市建设太差,摩托大军几乎占领了大半个城市交通,搭公车出行的人原本就少,公共设施不完善,更别说大中午的现在,边想等了大半个小时,一辆十二路公交车才姗姗来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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