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人凡事 (沙隐)

　　虽然边想的爸爸没说过任何一句关于陈文桐的什么，但是边想明白这个所谓的亲舅舅是个什么货色。他每次上门，边想都是客客气气乖乖巧巧地喊上一声“舅舅”后便找借口离开，不多与他交流。
　　本来这次他也依然应该打完招呼后就回房继续背书，可是他爸不在，他要是回了房背书，那只剩下沈昀佳一人在招呼陈文桐了。
　　边想倒完水，犹豫了一下，就走到陈文桐身边坐下了。
　　“难得今天见到舅舅，最近不忙吧？”
　　陈文桐这种人向来无事不登三宝殿，这次上门肯定也不是单纯的过来逛亲戚。
　　他爸一般不让边想掺和陈文桐的任何事，大概是觉得对方再怎么不成人，自家儿子体内终归也流有一半陈家血，做不到太直观的不待见，只能不动声色地隔离。
　　沈昀佳从厨房里端出刚泡好的茶，看到边想跟陈文桐一起坐着，明显愣了一下。
　　“不去复习？”
　　边想还没回答，陈文桐就在一旁“嗤嗤”地笑出了声，“复习？复什么习？有你爸在，什么学校进不去？有那个时间还不如陪你舅舅我喝杯茶。”
　　陈文桐向来对沈昀佳很不以为然，不知道为什么他看她总有那么一种“妾终归是妾”的优越感，却不曾想自己姐姐早已病逝多年，在二老先后离世后，在他时不时的搅和蹦跶下，他老陈家跟边家的情缘也基本快消费透支完了。
　　沈昀佳是边想爸爸明媒正娶的续弦，又照顾边想了好些年，跟早早就病逝的陈家大姐比起来，一个跟边想是日见夜见的实际亲厚关系，一个是依仗着模糊记忆而存的慈母角色，正常人是绝不会要边想将这二者的份量分出个轻重的。前朝再是繁华终究已然过去，唯独这个陈文桐这个混子一点眼色都没，每次过来都鼻孔喷气的一副“亲国舅”做派，要不怎么说他是个绣花草包呢？
　　边想对沈昀佳这个继母客客气气，对陈文桐这个亲娘舅也客客气气，但这两种客气完全是截然不同的。
　　“佳姨，我休息一会儿没事。”他对沈昀佳笑笑。
　　沈昀佳抿了下嘴，欲言又止。
　　“放心，一时半会不影响的。”
　　边想补充了句，她这才回了厨房继续忙活。
　　“哟，你这小子对那女人还挺客气的啊！”陈文桐掏出烟，问也没问就扔了一支给边想，“跟她客气什么呢？还不是伺候你们爷儿俩的？你是我陈家的子孙，也是你爹的宝贝儿子，她没那个胆儿不好好待你！”
　　边想接过烟，也没拒绝，就夹在了食指两指中把玩着。
　　陈文桐的打火机伸过来，他才轻轻地错开了方向。
　　“舅舅，我不抽。”
　　陈文桐眯着眼看他指间把玩烟支的熟稔动作，意味深长，“小坏蛋，是不抽，还是在家不敢抽啊？”
　　边想笑笑，不承认也不否认，只道了一句：“舅舅懂我。”
　　仔细想想，陈文桐跟这个外甥是真不熟，这小外甥虽然才十几岁，却跟他那混迹官场多年的爹一样，滑不溜秋狡猾得很。每次他登门，这个小外甥不是约了同学外出就是关着房门在学习，有时候他都怀疑这小子是不是着了姓沈那女人的道，杯葛起他这个亲舅舅来了。
　　结果现在好了，由一支没点燃的烟引出的话题，让陈文桐的心落到了实处。
　　这个少年突然跟自己坦诚他不敢在家抽烟——那就是他抽烟，但是不敢给他爸知道。
　　这好像就是一个开锁密码，让陈文桐瞬间解锁了关于这个中二少年的各种各样的脑补。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
　　拥有共同秘密的人，就代表了两个人的关系已经非比寻常？
　　他已然把自己代入了“这个世界上最了解自家亲外甥的舅舅”这个角色。
　　搭上了自家外甥的肩，还亲密地搂了搂，他说，“你爸也不在，真要回来了还有你亲舅舅我在给你兜着呢，抽吧抽吧！”
　　边想不着痕迹地挣脱了他，把手里的烟放回桌面，推开了沈昀佳端出来的那杯绿茶，然后从茶几下层搬出一套简易的功夫茶具。
　　“我爸应该中午之前会回来，我陪舅舅喝泡功夫茶吧，想必舅舅还是习惯这种精细的茶活儿多点。”
　　陈文桐听完哈哈大笑，“那是那是，大杯茶那是外省来的东西，粗鲁得很，哪有我们的功夫茶来得细致！”
　　这人说话是真不经大脑，也不知道是真傻还是假愣，竟丝毫没有意识到这间屋子的人除了他，其他人都是北方过来的“外省仔”。
　　边想微微垂睑，直接把这肚中无墨的草包舅舅的话给过滤了出去。
　　边想爸爸回来得比预料中要早，一巡茶的功夫没过就回来了，看到陈文桐在，也是微不可见地动了一下眉头。
　　“复习完了？”
　　边想起身伸了下腰说，“这就进去。”
　　陈文桐在一边笑，“姐夫教子有方，小想见了你就跟老鼠见了猫似的。”
　　边想爸爸看了他一眼，“有什么事进来说吧。”
　　遂二人一前一后进了书房。
　　边家很快又传来规律的拍球声。
　　十一月的鮀城正值一年当中最舒适的季节，碧蓝无边的晴空偶有飞机“隆隆”而来，像是一只巨型铁鸟飞过，走后唯余落下一道长长的云的轨迹。
　　考试周比起日常上课，时间总是过得快些。
　　所有人争分夺秒地复习，又争分夺秒地赴考。不管你准备得多充分，老师总会在课上敲黑板语重心长，“同学们，知识是要靠积累的，不能临时抱佛脚。”
　　王志超之流也被大环境紧张感染成了一只鹌鹑，早早起床到校缩到座位上往桌面抄小抄，直到遇到招儿更高的装感冒，直接把小抄写在小纸巾上的。
　　王志超：“……”
　　高一还没分科，像期中考这种“大考”都是大杂烩，语数英政化物生历八科按顺序生生轰炸直下，为期两天半的考试简直酸爽无比，考完大伙儿纷纷表示自己浑身上下“滋滋”透着一股仙气儿，简直文能治国武能安邦马上就要成为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的一代枭雄。结果第三天上午刚考完最后一科大伙儿还没把气儿给均上来，马上有第一科语文的成绩下来了。
　　李益华挥舞着手中的试卷小眼神特别激动，“我们语文组的老师这几天加班加点，可总算把卷子赶出来了。”
　　高一（2）全体学生集体表示：老师我们舍不得你们这样呕心沥血日夜加班身体毕竟最重要咱还是别太操劳了……吧？
　　这特么是连半天喘口气放松一下的缓冲都不给啊！
　　不管愿不愿意，成绩就在那里。
　　唯有于锦乐暗自庆幸只来了语文一科的成绩，那是他有稳定的一科，成绩在班里靠不了多前，也不会离谱到哪儿去。
　　所以下午的停课时间他还是能喘一口气的。
　　有李益华这种令人惶恐的改卷异形为先例，未免墨迹太久又给其他科目组的老师盯上截停，众人迅速一哄而散，唯恐晚走一步又要被拎回去见证另一科成绩的诞生。
　　早死晚死都是死，那就……晚死吧！至少让他们下午能肆无忌惮地浪一回。


第12章 家长会
　　边想晾了翁琳足足一星期，终于在家长会当天被她拦截在走廊里。
　　身为班长的他必须在晚上家长们到来之前就把准备工作做完，包括安排板报组的人在黑板上写欢迎词和在布告栏贴总成绩排名等，所以周六下午他也没休息，跑学校忙活来了。
　　翁琳找来的时候，他正好刚从年级办公室出来，手里拿着全班五十个人的成绩小纸条。
　　乱七八糟的杂事一多，他看到翁琳时也没多想，以为她是自己想通了来找他一起回家，刚要让她再等等，结果嘴巴还没张开，翁琳垂头就开始哭，吓得他魂儿都要飞。
　　“呜……你不要我了吗？”那口气跟被抛弃的小狗似的，可怜兮兮。
　　边想手忙脚乱，“你胡说什么啊？”
　　翁琳啜泣，“那你为什么不找我？”
　　边想搔头，心说大家都冷静下来这不是挺好？你瞧这不是已经是和好的前奏了？当然出口的话不能这么直接，他稍稍修饰了下：“这周不是大家都忙吗？”
　　被翁琳惹到烦躁的心情在经过一周的沉淀后，已经平复下来了，此时再看到她这样委屈巴巴的样子，边想还是自我反省了下。
　　女孩儿都喜欢自己的心上人绕着她转，这好像也不是翁琳才有的毛病，大概还是自己的脾气问题。
　　他牵着她走到小楼梯那边的窗口，
　　“别哭了啊乖，我没有不要你，你别老是想这些没有的事。”一直到没人的这边他才伸手帮她擦掉眼泪，不用担心被老师撞见。
　　翁琳：“我很想你，你有没有想我？”
　　忙着期中考都忙疯了，满脑子的李白杜甫函数反函数奇变偶不变符号看象限现在时过去时过去完成时资本论资本结构牛顿定律能量守恒摩尔质子中子细胞蛋白质多肽古今中外史还哪有空位塞得下一个你，边想在心中默默唾弃自己，却还是睁眼说瞎话地说，“有啊有啊，可是我怕你还在生气，就不敢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