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钟听了,也道死得蹊跷。却因这件丧事,家塾的授课也暂且停了。要说那一干公子哥儿中,薛蟠是个喜新厌旧的,早就连到学堂里虚应个卯也懒得来了。宝玉虽对秦钟有心,但见秦钟平日里对着贾蔷与贾兰都比跟他亲近些,日子一久也觉得没意思,倒不如还是在家里与姐妹们厮混呢。余下的贾家子弟中爱读书的也没几个。
只有秦钟,被贾代儒叫过去说了一番话,却是问他可有游学的打算。贾代儒已是年迈,他见贾家子弟多不肖,倒是秦钟是个可造之材,唯恐误了他的前程,故而想起了几个素有贤名的大儒,写了几封引荐之信交与秦钟。
那几位大儒却不是京都人士,秦钟当下只说要归家问过父亲的意思。贾代儒也知他尚且年幼,家中父亲未必能放心让他远行,也就点头让他回去了。
秦钟揣着老师交与的书信,瞧着天色尚早,想起前头傅府里小厮的传话,就先往傅六爷这儿来了。宫里头的两位前儿给傅恒赐了一座府院,说是给他娶妻提早备下的。皇后极为疼爱这位幼弟,眼见他还有一两年就满二十了,就在皇帝面前提了他娶妻成家之事。今上一道恩旨下来,府邸清册与备选的千金名单都与送到了傅恒手中。
他的正妻的人选还由宫里的两位在斟酌中,然而新建的府邸中,诸多事务都已需人手打点。秦钟常常来这边走动,他虽于各项事务都不精通,但偶尔搭个手帮个忙的,却显出他做事极有条理、轻重分明来。傅恒看在眼中,也暗暗称奇,这少年年纪尚幼,经历过的世事不多,但竟是个极罕见的统筹人才,倒像是还在娘胎里就管理着偌大的家业一般。
秦钟这天到了傅府,却听傅恒说起近日要出京一趟,问秦钟家里长辈可允他出远门。秦钟想起怀里揣着的那两封引荐信,点了点头。他对于上位之人的心思再清楚不过,如果要考核一名属下,交与的头一件委任却被百般推脱、敷衍了事的,那名下属从此多半就在冷宫里呆着了。秦钟虽不知傅恒眼下是否也有考察他的意思,但他此时却是最需要有所表现而博取晋身之机的,故而轻忽懈怠不得。
秦钟回到家中,把贾代儒让他游学的意思说了,又说近日也结识了几位世家子弟,说好了结伴同往,一路都有人照应。秦邦业虽也不舍幼子,但见他这一年来稳重了很多,沉吟再三,终究还是为了儿子的前程应允了。
隔天,秦钟又到宁国府里辞姐姐。他见姐姐神情精力比往日略差些,但到底不至于忧思成疾的模样,于是姐弟二人说了些家中之事,秦可卿殷殷叮嘱了秦钟许多出门在外之事,他也一一应了。
辞别了姐姐出来,才想起今日没见贾蓉在府里,却见贾蔷迎面走来了。贾蔷原也是来找贾蓉的,却不想扑了空。他听秦钟说了要出京去,就笑着问他京中可有何事需要他照料。他原以为秦钟并不会与他说家中之事,却不想秦钟低头思索了一番,抬头看着他说,他见姐姐近日清减了些,怕自己此趟走了,姐姐在家中更是忧心远行的弟弟与家中的老父,也无人在跟前说话。若是姐夫能时常在家中宽慰姐姐,那就再好不过了。
贾蔷听了这话,瞅了他半天,见眼前的少年目光清澈不含杂质,想着他这年纪或许不懂男女之事,只是一味爱护姐姐。于是叹道:“你就放宽了心吧,蓉哥儿近年来改了许多,连琏二奶奶那儿,都不去虚应故事了……”话一出口他就已懊恼失言了,忙打住了话头告辞了。
秦钟却把他的话琢磨了两遍,这才明白了其中的意思,忍不住心中大骂贾蓉那个没人伦的色痞子,果然是有其父必有其子。不过他也听出了贾蔷话中之意,贾蓉这一年来规矩了许多,与秦氏亦是愈发情厚,心中也是略安。
等到出京的那一天,秦钟才知道,此趟出行并非是傅恒得了什么差使,而是作为某位重要人物的随从人员一道考察民情去的。
至于某位重要人物,看着傅恒对他的恭敬态度,也就不难猜出是谁了。秦钟看着那位爷,暗地里叹了口气,竟是躲什么来什么了。好在他此行的角色只是为小书童,当是不显山不露水的。
那位化名金四爷的主子,一身寻常富商打扮,而抹额上的那块玉让明眼人一看就知不是凡品。他手中一把折扇,端的是潇洒倜傥。
秦钟的脑子里已经闪过一大堆古老的电视剧,以及多位红颜佳人的名字,程淮秀,沈芳,金无箴,夏雨荷……想到最后一位时,忍不住打了个颤,连忙收敛心思,垂眉敛目地做个本分的侍从,却听着上头坐着的金四爷清咳了一声。
旁边的傅恒轻轻推了他一把,秦钟看到他的暗示,又抬眼见金四爷正朝他这边看了过来,像是在等着什么。他才恍然大悟,连忙从背着的书箱中取出了笔墨纸砚,供这位随时随地才情大发的金四爷挥洒诗兴。
十、江南叶宛
他们沿运河南下,目前所在之地正是扬州。
烟花三月,瘦西湖上十里长堤,弱柳堆烟。相传隋炀帝开凿大运河后下江南,沿路让秀女拉纤,称为殿脚女,后见烈日炎炎遂令百姓在运河两岸广种柳树,并赐柳树“杨”姓。杨广诗中也有“含露桃花开未飞,临风杨柳自依依。”一句。
当今天子自比本朝圣祖,思慕唐之太宗古之尧舜,自是不愿与杨广相提并论的,然如今也游幸到此,少不得也作首诗纪念。
“夹堤栽柳为河防,高下成行护野塘。欲是春风不相让,轻摇丝缕半熏黄。”
诗的高低优劣不限于诗作本身,也要看写诗的人是谁。故而簇拥着金四爷的人顿时赞不绝口。就在此时,听得“噗嗤”一声轻笑,虽说声音并不刺耳,也听不出明显的嘲讽之意,但在此情此景之中却显得特别不和谐。
举目望去,前头柳树下,一位女子回头看了过来,绮容玉貌,绰约之姿,难描难绘。只一眼,金四爷就已呆了。
直到那女子转身离去,四爷才如梦初醒般地追了上去,到底还是失去了佳人的芳踪,只在柳树下拾得一方绣帕,边角绣着一片柳叶,纤长秀致,恰似佳人的眉黛。
四爷将帕子收入怀中,难掩遗憾之色。
出京后,金四爷吩咐了不可惊动了地方官员,故而他们一行人在湖边找了间客栈住下,声称是北地来的商人。客栈之中天南地北的行人都有,他们坐在堂前喝酒时,就听着有人在滔滔不绝地谈论些传奇轶闻。此地离皇城远了,老百姓感兴趣的不再是帝王将相,而是江湖上的奇人异事,诸如白莲教甘凤池吕四娘等。秦钟在一旁听着,都有一种接下去就会听到陈家洛红花会等名字的错觉。
是夜,诸人夜饮之后,各自回房歇下了不多时,听得楼下一阵急促的拍门声伴随着喧哗的呼喊声,店主人开门看时,却是一队官差追捕贼人到此,说要进客栈盘查。
主人家满脸笑容地将差爷们迎进门来,心中却暗暗叫苦。扬州这地方上这群官差素有恶名,新太守上任不多时,还未见整治得力。此次无论是真有贼还是无贼,恐怕都免不了被这群人打秋风了。
领头的官爷大喇喇地在堂里坐定,吩咐手下每间房都挨个仔细盘查,店家见这队人个个凶神恶煞的,生怕惊扰了客人安眠,打搅了自家的小本生意,忙在旁说住店的都是本分的客人。官爷哪里肯听他说,将他挥到一旁,就让人往里搜查了。
这时就听着一声中气十足的“且慢”,从楼上走下一个摇着折扇的富家员外来。却说四爷这晚躺在床上,一想起瘦西湖畔的惊鸿一瞥,正求之不得,辗转反侧,不想就有人明火执仗上门来讨嫌。
他心里藏着火气,面上挂着几分冷笑,就这么大摇大摆地走了下来,想看看在他治下的清平世界,本该是天下大同、路不拾遗,这又是打哪边冒出了盗贼来。
哪知领头的官差冷不防见了他,看这浑身打扮倒像是有些油水的,寻思着进门后闹了这么会子的大动静,恐怕贼人也趁时走了,倒是看着眼前这人像是头肥羊,怎能错过。
金四爷再想不到一群小小的官差,竟也敢把主意打到他头上。可惜他此刻是微服化身商贾,碰上这群大兵真是有理也说不清。正被那群官差围住喝问了几句,气得浑身发抖之时,幸得随行的文官里有个见机快的,上前塞给了那领头官差一些孝敬,那人掂了掂分量,这才满意地说了几句场面话,领着兄弟们撤了。
秦钟也跟着大伙儿下楼来,左右看了看,就少了傅六爷。晚上众人多饮了几杯,不想傅恒从小酒量不佳,才几杯下肚就喝过了头,四爷取笑了他几句,让秦钟扶着他先上楼歇了,此时也没见他下来。
金四爷待那群人走后,仍自气愤不已,骂了几句官不如匪,又觉得这也把自个骂了进去,当下生了一肚子闷气上楼去睡了。
随行的人等也都各自散去,秦钟看着那队官差们也早已走远了,连火光都见不着了。他想了想,还是来到了傅恒的房前,轻轻地敲了敲门。
只听得里面问了一句“是谁?”他答了后,稍等了片刻,才听得吩咐了一声“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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