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呢,他还有个挺喜欢的人,但是那个人他家里不怎么满意,各方面差距的确是挺大的,就你一眼看上去的时候就觉得,这两人在一起怪怪的。而身边,几乎没有人支持他。”
“于是呢,现在到了成家立业的年纪,家里催他结婚。他最后决定,选择家里准备的人,安安稳稳下去。”
“那个人呢?”白越插话。章维看他脸色,知道自己猜的八九不离十了。
“那人可能和他观点比较像吧。说不上喜欢,但觉得他是个不错的结婚对象——这是我猜的啊。年纪到了,一切都合适,与其被家里人唠叨逢人问起就得解释半天,还不如找个至少看上去还不错的人过吧。可我就觉得,这样不行。”
白越几乎是同时刻就提问:“为什么?”
“因为不爱啊。”章维回答的理所当然。这也是他心之所想。
白越笑容有点涩:“可你要知道,作为社会人,有时候……”
“为什么要在乎这么多呢?为什么‘爱’就要为了‘别人认可’而牺牲呢?”章维回的也很快,几乎没有给白越反驳的机会,“别人都满意了,可有没有人来问我一句我满不满意?我接受不是因为满意,只是因为这样也不是不能接受——这是什么鬼逻辑?爱是一种能力,这种能力是有限的、是会被消磨的。最好的年纪不去爱、甚至在这样的年纪就用一段婚姻来消磨,是求个什么呢?想爱的时候没了资本没了勇气,是会后悔当初的决定的。”
章维确是动了情——之前他没有想到。他想起了和这个故事无关却又相像的顾水轻,没控制住自己,给这个狗血故事加了个结尾升华:“我是他的朋友,我不想他将来后悔。”
白越怔怔看着这个充满着无畏勇气的年轻人,两段相似的故事纠缠在一起,他无法控制地问自己:为什么,我当时没有这样的朋友……为什么,我没有早认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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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章维肆意编排了半天的主人公顾水轻压根不会想到章维邀请了他的这个聚会上发生了什么——他正静心抄书。
说起来这还是个挺新的爱好。
聿镇虽是个保留了诸多古早习惯的镇子,可顾水轻一直在外上学,过的是现代人的生活,对于镇子里的很多东西接受度不高。要说具体是什么时候——大概开始在帮华雍找书吧。
他走在外公的书室里寻找,除了给华雍的那两本,还随手给自己挑了一本带走。当时不知道拿走它干什么,可是当他再去D国可章维也不在的时候,偶然翻出这书来,感到一种莫名的亲切,连心也跟着安宁下来。
顾水轻没有练过软笔,毛笔字写的挺一言难尽的。可反正他这人也不在乎,更别提都没人知道他这新近爱好,自然就慢慢写下去了。
每日写的不多,可慢慢竟也就成了习惯,不写还觉得缺了点什么。
晚七点,顾水轻揉了揉手腕,撂下了笔。笔杆触到了桌上的钥匙,没放稳,滚下了砚台。顾水轻只得又放了一次,看着这钥匙,思考了下才想起来这是章维走的时候给他留下的。
章维的想法是,昨天顾水轻是被华雍送回来的,无论是时间还是心态都不支持他离开顾家找地方去住;而今天,没了各种压力,他在家里肯定是留不住住不习惯的,按照以前的习惯准备让顾水轻去他那里。
可顾水轻就轻轻把笔放下,然后收拾桌面,整理摆设——最终,也没动那把钥匙。
一切妥当,他下楼找了点吃的。那时家里的晚餐已经结束了,当然,谁都知道他不会参与晚餐,也就不会有人等他。甚至,当他走进厨房的时候,阿姨看见他都吓了一跳——她以为顾水轻早就走了。毕竟,没有哪一次他走的时候还和大家打过招呼,习惯了他的来无影去无踪。
阿姨临时给他煮了碗面,边做还边说她不了解顾水轻的饮食习惯,希望他不介意。顾水轻笑了笑没回复,阿姨却挺不自在的。这个家里,脾气最温和的要数这位大少爷,可就是相处不来,处处小心。
顾水轻捧着面碗上了楼,其实一点也不在意这吃的是什么味道怎么样。他精细的时候能精细,却实在不是什么必须需求,能填饱肚子就得——诶,华雍是不是说过他做饭很好吃?
顾水轻思绪绕了一个大圈,从身边人想到国外政客的八卦消息又绕回了这碗面上,其实什么也没走心。
像完成任务一样地吃完了晚饭,他打开了电脑习惯性地点开了那个不定期更新的分析贴,发现作者没有更新,却发了一段新的文字:
“其实我早就知道分析来分析去没有半点意义,不过就是给自己找个心理安慰心理寄托,麻醉自己‘其实我还很理智’。不过这一切首先建立在距离这个前提上——当距离没有,其实我们可以重新开始讨论。”
顾水轻含着浅浅笑意,把这短短几行字看了不知多少遍。随手一刷新,却见这条文字消失了。他点进作者的首页,发现是真的不见了。
顾水轻丢下电脑,靠在床上闭上了眼睛。
所以他最讨厌的不是距离、也不认为距离会消磨感情。他怕的一直就是没有距离。
手机响了。短信提示音。
这个新号码是拜托章维买的,他刚回国现在还谁也没告诉。章维有事一定会给他发微信……于是,这人是谁呼之欲出。
章维这吃里爬外的混蛋,就是自己没感情经历闲得慌才处处给他瞎出主意瞎搅合。
他摸过手机,懒懒睁开眼:
“别躲了,你不累我还嫌累呢。不用回复,不用管我,我也不会很烦的。实在不想看见,放入拦截号码吧。不用让我知道。华雍。”
作者有话要说:
我竟然,连续更了??
明天尽量。
第57章 第五十七章
华雍做出了一种顾水轻最能接受的选择,却也是他最不想看到的。
——也许华雍也知道,只要他不逼那么紧,顾水轻根本放不下、根本不会忍心拒绝。
顾水轻想,怎么会有一个这么了解他的人愿意喜欢他,还愿意接受他这些乱七八糟的顾虑。
这么好的人,不应该在他这里吊死的。他条件那么好,追谁没有胜算,耗在他这里算怎么回事?顾水轻不愿意做这样的坏人——可他不是没做过,只是现在不想做了。
距离不会模糊一切,只能给人点清醒;没有距离也不会让人盲目,只不过,看着更难受而已。
没过两分钟,这个号码又发来了一条:
“给你看看这个吧。其实以前一直没这个习惯,可当时你送我妈的两本书被我死乞白赖要回来了,没事就会抄两行。”
下面是一条图片彩信。真是原始的交流方式呢。
“持而盈之,不如其已;揣而锐之,不可长保。”
镇纸压在宣纸一角,看上去还挺专业。
有点出乎顾水轻预料。
他没有见过华雍的字,但想象中,应该是和他本人一样,随性不拘,有点草甚至有点乱——说清楚些,就是不觉得华雍会练过字。
可这幅字一看,就不是没练过的人能写出来的——间架结构漂亮,笔锋凌厉,用墨很有特点——和这句话的画风十分不符。
写着这种要收敛的语句,字却依旧张扬。
顾水轻存了图,把手机扔到了一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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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雍深知自己得不到回复,于是摆拍了半天之后也就伸了个拦腰出了书房瘫坐在沙发上了。姥姥做好了饭叫他吃,华雍应了声说让他先歇会儿。
黎静老爷子走进书房,瞅了瞅华雍这一晚上都在折腾什么——一纸篓的废纸,和一张摆的十分刻意的字。他弯下腰仔细端详了会儿,摇了摇头:“你这些年,功夫没落下,可是也没什么长进。”
华雍无所谓地摇摇脑袋,爬起来也走进了书房:“这话我听了这么多年了,您也不嫌累。”华公子从小练软笔,虽然鉴赏能力实在是拿不出手,可这笔字也是被人从小夸到大的,也就他的这位师父就没对他有过什么好评价。
黎静指着字,对他说:“你写的东西,没有‘魂’。好像你没进入到你要写的东西之中……写出什么,都是你的,不是这个内容的。就好像你不理解你要写的东西,纯粹是写下来。”
华雍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也有可能。但我觉得我挺理解这句话的,前一阵还给卢安柯解释来着。”
黎静叹了口气:“好吧,那就按你理解的来吧。”一听还给卢安柯解释过,他就觉得更加不靠谱。
华雍犹豫了片刻,才说:“其实我给他解释的时候,和写这幅字时的心境已经不一样了。”因为那时他不在。而现在,他回来了。只要人在这里,他不信,他做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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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越是开车过来的,这时候要走了于是拿出手机叫代驾。章维在一旁说:“顺便把我送回去吧。”他眸中带了点醉意,笑容变得更灿烂,言语间竟有了些撒娇的意味。
白越见此觉得有趣:“那你原本准备怎样呢?这个点也没地铁了。”
章维说:“原本没计划待到这么晚呀,本来准备转一圈就走的,这不是因为见到你了吗?”——真情假意还是有区别的,这句实诚的话出口,连刻意为此的章维眼圈都红了红。
白越的心颤了颤,真的很久没有这种感觉了。他和人保持距离久了,好久没收到这种纯粹而直接的表态了。于是他伸出手杵了下章维的额头:“得了,看在你是个可爱的小学弟的份上,送你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