费廉说完了家里的事,一脸木然地看着伞顶,不知道此时自己该做出什么表情才合适。
柏学丞又给费廉堆起了结实的胸肌,使劲拍了拍说:“那你妈就不回南城住了?”
“应该不了,她也是个很固执的人,轻易说不动。”费廉动了动,发现自己居然动弹不得,一时更无奈了,“你别拍照啊。”
柏学丞站起来摸出了手机。
费廉:“……”
柏学丞开启了录像,转着圈地拍费廉,旁边有个小孩子路过,手里提着小桶和铲子,茫然地看着他们。
费廉脸红道:“你别,你先把那个给推了!”
柏学丞玩味地问:“哪个?”
费廉道:“有伤风化!”
柏学丞站在他的“大鸟”前,伸手握了一下:“之前谁说的都听我的?嗯?”
费廉简直有苦说不出。
柏学丞收了手机,撑着下颚就杵在那大鸟前跟费廉说话:“你觉得你妈知道你的性向吗?”
“可能知道,”费廉顿了会儿说,“我觉得她知道,所以一直想让我赶紧结婚。估计她觉得这毛病结了婚就好了。”
柏学丞笑了一声:“不好办啊。”
“什么?”费廉费力地抬头看他,“这东西重死了,推掉吧?”
“行行,”柏学丞伸手,先把两只十分可观的圆球给推散了,可惜的啧啧两声,接着说,“你妈的性子……我估计她接受不了,要不还是算了。”
柏学丞早年也许还会有很多不解,譬如:你找爱人又不是你妈找!你又不跟你妈过一辈子!这是你自己的生活!诸如此类的。
但现在他多少能理解费廉当初的不易了。一个自小只有母亲在身边的孩子,那是他唯一的安全感来源,他不忍也不舍得更不敢推开母亲,否则他也许连唯一的避风港也没有了。
这种思维模式一直持续到了他长大,潜意识里他就无法拒绝费母的很多要求,所以他一直压抑着自我,在那种情况下,他当初的所有焦躁畏惧和不安定都是很自然的本能反应。
柏学丞很想回到当初,抱抱那个害怕着未来的费廉。也很想跟当初的自己说:如果你再多一点耐心,如果你能让他更信任一些,也许在那时候你就能陪着他去跨越障碍,而不是离他而去。
现在的柏学丞倒是不会再苛求什么了,费廉已经自己克服了那道障碍。在他看来,这已经足够了,他这时候又跟曾经的费廉想得一样了,他并不愿意去做费廉和他母亲之间的那根刺——一如曾经的费廉不愿做自己和自己家人之间的刺一样。
“不行!”费廉突然激动起来,“什么叫算了?不能算了,你答应过不会离开我了,你答应……”
“嘘嘘!!”柏学丞挪到费廉能看到自己的位置,伸手戳了他的额头一下,“我说算了的意思是,不用非得让你母亲知道。我不会介意的,不用为难她,我也不想为难你。”
“没有为难,我想好了,等他们这次旅游回来我就带你回去见他们,我……”
话没说完,突然远处传来了惊恐的叫声,人声一下子乱了,许多人朝某处跑去。
柏学丞站起来回头,仔细看了一会儿后瞳孔一缩。
费廉看不见,着急道:“怎么了?柏学丞?怎么了?”
柏学丞匆匆丢下一句:“我马上回来!”说罢居然跑了。
费廉努力挣扎,无奈柏学丞这厮挖得坑太深,身上的沙越来越重,费廉挣扎半天居然一时半会儿出不来!
只听跑过身边的人喊道:“老天,有个孩子被浪卷走了!”
“救生员呢?快叫救生员!”
“打120!!”
“我记得这边有救生衣,谁去拿一下?!”
费廉一愣,随即整个人瞬间凉透了。他半点不怀疑按柏学丞的性格会直接去救人,他一慌,刷拉一下挣出了一只手来,然后费力地将自己身上的沙土推开。正这时,一个女人的声音在旁边好奇道:“费哥?你这……”
费廉推开了上半身的沙土坐起来,胯下还是那个巨大的鸟,旁边站着方部长带来的那个女人,对方正惊讶地摘下墨镜看着自己。平常的话费廉已经恨不能再把自己给埋回去了,连头也埋起来的那种。但现在他可顾不上这些了,他双手一撑站了起来,直接朝人最多的地方冲了过去。
第四十三章 发疯
费廉完全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海边挤满了人,所有的声音交织在一起嗡嗡响着震得他头疼,他举目四望,到处都是人头和前方看不到边的海水,有好些会水的人都冲进海里去捞人了,费廉简直想不明白,这种海浪怎么会把人给卷走?
有人还在扔救生圈和救生衣,最前方有个女人尖叫着哭喊,那种不踏实的慌乱感觉传达到费廉心头,费廉只觉得心里空得很,浑身都发麻,脚也发软,他甚至不知道该去哪儿找柏学丞。
“柏……”他张了张口,才发觉自己嘴唇居然在发抖,“柏学丞!”
他冲进海里,跟着退去的浪潮吃力地走了几步,半截腰身埋进海水中,咸腥的气味充斥在鼻端,水下的砂砾和石头滑得让人站不住。他双手在腰侧滑动着,茫然地喊:“柏学丞——!”
没有人回答他,喧闹的人声淹没了他的声音,下一个海浪涌来,将他整个人脚不沾地地高高推起,浪潮一下淹没了他的头顶,又急速褪去,他呸了几口入嘴的涩味,太阳穴一下一下紧迫地跳动,他颤抖着喊:“柏学丞——!柏学丞!你应我一声!!”
这一刻,他才真实地懂得了,什么叫“大海捞针”。
很快,有人在远处高呼:“孩子找到了!”
费廉忙转头去看,就见一个陌生的男人穿着救生衣,怀里抱着个孩子跑上了岸,一群人匆匆围了过去,有人在喊:“都让开点!”
还有人在喊:“人工呼吸!谁会!”
围在一起的人中,费廉没有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
不是柏学丞救上来的,不是,周围也没看到他的影子。柏学丞呢?费廉猛地一下几乎抽不上气来,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那被救的孩子身上,没有人会发现少了一个柏学丞,没人认识他,也不会有人注意到他。
他的柏学丞呢?!
费廉脸色惨白,瞬间就疯了,他几个猛子扎进海里,四处转圈地看,又冲出海面在翻滚的浪潮里狼狈地大喊:“柏学丞——!”
几个回合后,他冲向岸边,抓着人就问:“看见一个年轻人了吗?穿着蓝色的沙滩裤!长得很帅!看见他了吗?!”
“看见一个年轻人了吗?他去救孩子了,他没回来!有人看见他了吗?!”
费廉眼睛血红,看着几乎有点狰狞了,几个被追问的人都被他抓痛了手臂,结巴着道:“没、没瞧见啊,他溺水了吗?”
有人立刻帮忙喊:“有人看见一个小伙子了吗?他没回来!”
“喂!有人看见一个穿蓝色沙滩裤的小伙子了吗?据说很帅!”
除了蓝色的沙滩裤,很帅,这种场合简直没有其他可以说的特征了。一眼望去,大部分男人都穿着蓝色沙滩裤,而帅则是因人而异的,如何能作为特征?
费廉感觉自己头皮都炸开了,一阵阵发麻心慌心悸奔涌过四肢百骸,胸腔里的心脏要跳出喉咙,他喘息着又要冲回海里,有人立刻拉住了他:“你别乱跑!一会儿你出事了怎么办?”
“来人帮个忙!再去找找海里还有没有人了?”
“救生衣呢?之前发的救生衣拿来!”
费廉根本听不清周围人在说什么,挣开拉着他的人就冲进海里,一个猛子扎下去,久久才出来一次。海平面上风平浪静,什么都看不出来,费廉心里凿开一个硕大的洞,没有底,所有的海水和人声都陷了进去。
他茫然地想:怎么回事?刚才还好好的,刚才人还好好的。
不会有事的,不会有事的,不会有事的。
他说马上就回来,马上是多久?他去哪儿救人了?是不是从另外的地方上岸了?
费廉被人一把从水里拉了起来,眼泪合着海水分不出彼此,嘴唇都紫了,神情迷茫又空洞,挣开来人就又要往水底去。
“费廉!”柏学丞气喘吁吁地大喊,“费廉?!我在这儿呢?醒醒!!”
“我的天,他这感觉不对啊?是不是犯病了?快弄上来!”有人在岸边喊。
柏学丞忙扶着费廉上了岸,感觉费廉似乎不会自主呼吸了,忙拍打他的背:“费廉?费廉你醒醒?费廉?我在这儿,你听见了吗?我是柏学丞!”
费廉手脚颤抖,脸色也不对了,不知道手脚是抽筋了还是什么,痉挛地蜷缩着,整个人都倒着气。
刚救了小孩儿的人回头一看,喊:“可能是过度呼吸!有人有口袋吗?密封的那种!”
有人立刻拿来装泳衣的塑料袋:“这个可以吗?”
柏学丞一脸懵逼,完全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他以为费廉是溺水了,此时才发觉问题不对:“怎么了?怎么回事?过度呼吸?什么过度呼吸?”
救人的中年男人大概是个来旅游的医生,顾不上回答柏学丞,把口袋一下套在费廉口鼻上,封住会漏气的部分,快速地说:“跟着我的节奏慢慢呼吸,慢慢来,1、2、3呼气,对,就是这样,1、2、3吸气,慢慢来!别着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