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火锅几人又去第二摊接着吃夜宵,烧烤啤酒兑着白酒,这一下肚子柏学丞基本找不到东南西北了。
他酒量原本就一般,最怕就是喝杂了,没一会儿就瘫在了陈信肩膀上,微微张着嘴发呆。
陈信看他那样子,忙道:“今天不行了,人家还忙着搬家……行了别喝了!我给你们找代驾去……开个屁的车?想死啊你?”
陈信的酒量向来是他认第二没人敢认第一,这会儿还脸不红气不喘的,活似喝了几杯白开水一样,其他人则多少都有点酒疯子德行了。
陈信叫了代驾,跟保姆似的又喊着几个人:“别跑了!妈的……酒品还跟以前一样差,你们倒是学学柏学丞,喝醉了就闷头睡,多安静?……别跑了!你要上哪儿去?行行,去月球,你他妈去吧,自个儿飞去,对,多好啊,一看就是个标准的天蓬元帅。”
柏学丞晕得天旋地转,耳边还奇迹地能听到陈信在骂什么,顿时咯咯咯地乐了。
这种感觉挺熟悉的,真挺熟悉,以前他们几个出去喝酒也这样,陈信就一手提一个,脚下还要踹一个,他和费廉就头挨头靠在角落里,傻兮兮地笑。
——“陈信骂人真好听。”费廉这么说。
——“你也,你也好听。”柏学丞打着酒嗝。
——“你也好听,你叫-床好听。”费廉厚颜无耻地伸手在柏学丞腹肌上捏了一下,“爽。”
大概是突然跟老同学聚会,一下勾起了太多往事,加上又喝醉了,柏学丞突然觉得难受极了。
在酒精的重用下,有那么一刻他好想好想回到过去,他想说不要吵架,不要说那些伤害人的话,那只会让自己后悔而已。
他不想分手,从来都不想。
“我想吐……”憋了半天,柏学丞艰难地吐出了这一句,之后就失去了意识。
……
费廉开车送客户回了家,他坐在车里看对方走远的背影,拉松领带吐出口长气——这件事终于折腾完了,被这位挑剔的客户折磨了快一个月,他的精神已经快撑不住了。今天还能摆着笑脸同对方吃完饭,忍受了对方毫不客气的找茬,开着车送对方回家,已经是他能坚持做个人的最后底线了。
哦对了,对方还嫌弃他的这俩伊兰特来着,颜色不喜欢,内饰太难看,仪表盘也不够精致。
真是奇了怪了,费廉想:我怎么不记得我要送他这辆车呢?
费廉闭上眼捏了捏鼻梁,片刻后有巡逻的交警路过,伸手敲了敲他的车窗。
男人英挺的眉眼透着淡淡疲惫,一看交警在外面打手势,立刻清醒过来,道:“抱歉,我马上走。”
说着忙打灯离开了。
回家的路上,他想起了一件事,之前搬离租的房子时他还有东西落下了,也不知道房东给他丢了没有,这几天太忙了,他一时忘记问问了。
费廉回家的路上要经过曾经租住的小区,干脆就发了条微信过去:“晚上好房东先生,我有东西落在你家了,现在方便去取吗?”
看不见的无数电流穿过汹涌人群和车辆,绕过小区昏黄的路灯,绕过还奋战在麻将桌上的大爷大娘,最后抵达了柏学丞的手机。
柏学丞沉沉地睡在酒店房间里,陈信艰难地给他脱了鞋,盖好被子,看到柏学丞丢在床头柜上的手机屏幕亮了起来。
微信消息,来信人:维尼Bear。
第四章 再见面
柏学丞醉得不省人事,自然不可能去回消息,陈信看了眼时间打算回去了,还没走到房门口柏学丞的电话就响了起来。
柏学丞嘴里咕哝了几句什么,翻了个身继续睡,丝毫没有要醒的意思,陈信这个人以前在寝室就像个好说话的“保姆”,这时候见手机还在响,便走回去把电话接了起来。
他注意到来电显示的名字是“慧先生”,接起来之后因为吃了烧烤喝了酒的缘故,他声音有些沙哑:“喂?”
“喂?晚上好,不好意思打扰了。”对方说话的声音很斯文,听着莫名有些熟悉,但陈信一时没想起来在哪儿听到过。
陈信忙打断了对方继续说下去的话头:“不好意思,我不是电话主人,柏……”
他柏学丞喝醉了几个字还没出口,那头床上的人突然翻身而起,脸色极度难看,一手捂着嘴是要吐的模样。
陈信慌忙去扶人,嘴里喊:“别吐这儿!别吐!等一下!”
费廉在电话这头莫名其妙,他的车就停在以前租住的小区外,银色的伊兰特亮着前灯,他降下车窗探头往外看了一眼,从这个角度能看到以前住过的屋子里灯还是黑着的。
此时时间还不算太晚,刚过十点半,南城的夜生活才刚刚开始。
小区院子里凑了麻将桌打麻将的大爷大妈们正在激战,小区外的烧烤酒吧店里正是觥筹交错,人声鼎沸的时候。
费廉单手放在方向盘上,迟疑了一下说:“柏先生是不在家吗?”
那头陈信将柏学丞推到马桶前,给他打开了盖子,柏学丞弯着腰吐得稀里哗啦,整个卫生间弥漫着不可言说的味道,陈信一脸愁苦,把通风口打开了,一边拍着柏学丞的背一边说:“不好意思他喝醉了,您有什么事吗?”
“也不是太紧要的事,”费廉听着电话那头的动静,尴尬道,“我是他房子的租客,我有东西落在他家没拿走……”
陈信愣了一下,随即想起了那老太太之前说的话,他呃了一声,低头看看还在吐的柏学丞,脑子里一个小灯泡“噔”地一下就亮了。
这租客疑似和柏学丞是同类,声音听着斯文,租房的人品也不错,也许是缘分呢?
陈信紧张地吞了口唾沫,他连自己第一次约会女朋友的时候都没这么紧张过,仿佛是紧紧拽住了挽救柏学丞的一根稻草,声音都要颤抖了,说:“那什么,他现在不在家,明天你来拿好吗?”
费廉还能说什么呢?当然只能答应下来,又跟陈信约好了时间,这才挂了电话。
费廉拿着手机想了一下,还觉得有些稀奇,他之前也因为房子的事跟这位柏先生在微信上聊过几句,印象里对方是个很内敛低调的人:话不多,不发任何表情,标点符号从来不会错,也不会打错别字。用得最多的字词就是“嗯”、“可以”、“好”,给人一种冷淡疏离的感觉。
这样的人也会喝得酩酊大醉,显出如此狼狈的一面吗?
这种稀奇的感觉只是一晃而过,费廉很快就将其抛在脑后,驾车离开了。
翌日一早,柏学丞醒来时还一身的酒臭味,陈信离开前给他在床前放了个垃圾桶,柏学丞盯着那垃圾桶看了半天,一脸莫名其妙。
他去浴室洗了个澡,换了身衣服,站在镜子前打量自己的时候,他发现自己是真的老了。
三十岁的单身男人,一夜醉酒,脸色难看,下颚冒出的胡渣子显得人更加沧桑。
他用毛巾草草地抹了把头发,又把胡子收拾了一下,这才感觉自己精神了一点。
下楼吃早饭的时候他才注意到手机上有前一天晚上的消息,来信人是前租客。
柏学丞忍不住想起陈信的碎碎念——房间整洁无异味,不是……
柏学丞觉得自己要被洗脑了,忍不住笑了一下,打开消息看到对方说落了东西在这边。
此时他又看到了一条陈信一大早发过来的消息,大意是说帮他跟那个租客约定了中午十一点左右见面。
柏学丞完全没多想,谢过陈信后他去吃了早饭,开始了新一天的忙碌。
油漆工和地板安装今天到,家电这两天也会陆陆续续送来,但房子还是得敞一段时间才能住人,柏学丞在手机上找合适的开关插座,顺便看了一些软装的小玩意,有一副猫猫的素描画像他很喜欢,便随手扔进了收藏夹里。
这时候负责的工头从洗手间出来说:“天花板都要拆了吗?”
“拆,”柏学丞跟着走了进去,抬头看,“都要换新的。”
工头点头,又跟他说起改水的路线,两人正商量,门外走廊尽头电梯门打开,费廉走了出来。
距离十一点还有十五分钟,费廉习惯早到。
男人长得精干劲瘦,是标准的倒三角身材,一身白衬衣配黑色西装,打着细长领带,西装外头套了件深灰色的翻领大衣,脚上是成套的西装裤配一双黑色牛津鞋。
他肩上还挎了一只小包,左手腕上隐隐露出一截表带,男人走路如风,大衣衣摆微微扬起又轻轻落下,到了柏学丞房门口,他看门大开着便放慢了步子。
“打扰了。”男人声音斯文清朗,是十分好听的音色,柏学丞在洗手间里没听到声音,外面油漆工戴着帽子转头看他。
“找谁?”
“我和房东约好了……”费廉打量已经天翻地覆的屋内变化,好歹在这里住了四年,还是有一些熟悉的亲切感,他忍不住四下看着,又以为房东还没到,便说,“没关系我在外头等他一会儿。”
“他人在啊。”油漆工扯着嗓子喊,“房东!有人找你!”
柏学丞身上沾了点灰尘,脸上还挂着友善的笑容,从洗手间走出来时还在道:“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