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望舒开车上路。安岭默默地喝了保温杯里一半的水,他拧上杯盖放回去,很想问问戚望舒为什么来接他,又为什么让他产生刚刚的错觉,以至于闹出笑话,但他又不太想这个时候问出口。刚喝了热水,胃里很舒服,舒服得他闭上了眼睛,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安岭重新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着,戚望舒把座椅放倒了,还把自己的外套盖在他身上,人却不在车里。
他皱着眉坐起来,四处摸了摸也没找到自己的眼镜,起床气一上来,干脆在戚望舒车里翻了个遍。
这是……
安岭把那叠资料从副驾驶储物箱里拿出来,这是他的全部个人信息。
从姓名年龄到小学至大学所有的学校名称,从工作职位到具体到门牌号的家庭地址,还有他发表文章时用的笔名,在什么杂志发表了什么文章。甚至——还有李女士的信息,安岭看到那句“未婚,育有一子,父不详”时颤抖着攥紧了手里的这几张纸,心脏也好像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攥紧,让他疼得感觉胸口都要裂开了。
多久没感受到这种被□□裸地扒开暴露在大街上的难堪了?
戚望舒……
戚望舒你到底要干什么……
“醒了?”戚望舒打开车门探进来半个身体,“刚刚去接了个电话。”
一沓纸被狠狠地砸在脸上,他错愕地看向安岭。
安岭打开副驾驶的车门踉跄着走出去,没戴眼镜,整个世界都是模糊的,扭曲的,他好像连路都不会走了,只能无助地蹲在地上,把头埋在手臂里,整个身体微微发抖。
戚望舒捡起其中一张纸扫了一眼,快速朝蹲在地上的安岭走过去。
“安岭,”他半跪在安岭身前,“你听我说,这件事不是你想的那样。”戚望舒用力把对方颤抖的身体按在怀里,“我没有想过要调查你,这件事不是我做的……”
安岭抬头看了他一眼,那一眼就像一个无声的耳光,扇得戚望舒整个人都有些发愣。
“你跟我过来,”戚望舒把他从地上拉起来,几步拽到车前,一只手在那几张纸里找了找,最后捏起一张贴在安岭面前。
“委托人——危笑。”
戚望舒念出了一个对于安岭来说完全陌生的名字。
“他是谁?”
“我以前的经纪人。”戚望舒看了安岭一眼,对方身上只穿着一件薄衬衫,“我们进车里说吧。”
安岭很少有表情严肃的时候,这时却皱着眉低头不语,跟着戚望舒重新坐进车里。
“半年前,他拿着你的资料来找我,威胁我如果不答应他某些方面的要求,就把我们以前的恋情曝光。”戚望舒双手扶在方向盘上,眼睛透过挡风玻璃直视前方,“不过你放心,事情我已经解决了,这些,大概是那时候落在这的,你可以全部拿走,我没有看过。”
“什么要求?你又是怎么解决的?”
安岭侧头看向戚望舒,冷静下来后,他对戚望舒避重就轻的解释充满了疑惑。
戚望舒转过头看向他,“他可以拿你威胁我,我也可以拿他最在乎的威胁他。”
第8章 八、
每周三下午是N大的公休课时间,用来让大一大二的同学参加社团活动丰富课外生活的。话剧社里,徐超凡在指导新人戚望舒第一次演戏。
“对着我应该就不会紧张了吧?”
徐超凡自告奋勇顶替了女主角的位置,一脸期待地看着戚望舒。
安岭凑在旁边看热闹,“对着你是不会紧张,可对着你会笑场啊!”
戚望舒朝他看了一眼,徐超凡会错了意,“要不让安岭来,安岭不说话也是个安安静静的美男子,绝对比对着我容易入戏。”
就这样赶鸭子上架,徐超凡把手里的剧本交给安岭。偏偏这鸭子还挺乐意上架的,不用赶就蹦哒到戚望舒跟前,“我的男主角,开始呗。”
戚望舒有些别扭地把目光从安岭笑吟吟的面孔上挪开,开始僵硬地背台词。
徐超凡在一边痛惜地拍大腿,“安岭你给我下来,谁让你乱放电的!”
关于前经纪人的事,戚望舒不愿意多说,安岭也没怎么再问,娱乐圈有多复杂,他也大致了解一点,不想主动去趟浑水。
他把那几页纸烧了,感觉不对劲,又转头问戚望舒,“你怎么知道我工作单位在哪?”
一打电话就是我在你单位附近,而他根本就没提过。
戚望舒愣了下,有点不自在地开口:“我问小宇的。”
“那你还说顺便接我回来……”安岭话说到一半停下来,哪有那么正好能顺便接自己下班,分明是先打听了地址再特意去接的。
他抬头看向戚望舒的眼睛,挑起嘴角笑了笑,“想着补偿我?”越想越觉得好笑,安岭伸手捏住他的下巴晃了晃,“多给我发点工资就行了,老板。”
晚上安岭裹着毯子坐在电脑前打字,旁边垃圾桶里全是他擤鼻涕的纸巾,他一边敲着键盘一边在心里为自己的敬业精神点赞。
好马不吃回头草。
安岭由于淋雨感冒,整个大脑混混沌沌的,他想着这句话,不由自主地就给敲出来,过了一会儿回过神才又删掉。
真不在乎也不必特意提醒自己,他摇头苦笑,只想快点结束这份工作,远离这株草,至少回头吃不着。
第二天早上一睁眼,安岭就知道自己感冒更严重了,盖了两床被子,睡前喝了一大杯热水也没用。这个时候只觉得鼻子塞得喘不上来气,还头晕眼花的,难受得半天没从床上爬起来。
爬不起来也得爬,还得上班呢,又不能迟到。安岭昏头昏脑地把衣服胡乱套在身上,打开房间门走出去,正撞上隔壁夏小宇一同出门。
“岭哥早啊!”夏小宇先向他打了个招呼。
“早早早。”安岭没什么力气聊天,只对着对方笑了笑就往电梯走。
“今天是望舒哥第一天开工,我们这就要去片场,可以捎你一段路。”夏小宇身上背着个大双肩包,手里还抓着一把折叠伞。安岭看见了皱起眉,“怎么还在下雨?”
“下了一夜了,不过现在没那么大了。”夏小宇和安岭站在电梯门前等电梯,聊了两句才发现安岭的不对劲,头发乱糟糟的,衣服也皱巴巴的,扣子是不是还扣错了,面色潮红还张着嘴喘气,很明显,“岭哥,你感冒了?”
安岭生病之后整个人都有点迟钝,有点萎靡地点点头,“到单位后我吃点感冒药就行。”
夏小宇正要再说点什么,眼前的电梯门开了,他朝电梯里的人打招呼:“望舒哥早!欣然姐早!”
电梯里站着戚望舒和张欣然,听到声音后一起抬头。
“你们早!”张欣然对他们打招呼,安岭无力地点了点头,进电梯后就靠边安静地站着。
“岭哥感冒了,”夏小宇替他解释了一句,“一会儿可以让岭哥坐咱们的车走吧?”他看向戚望舒。
夏小宇从戚望舒刚出道就跟着他了,在戚望舒面前说话反而比张欣然这个经纪人更放得开。作为与戚望舒朝夕相处了三年的唯一一个助理,夏小宇早已擅长从对方各种细微的言行中摸清他的喜恶——望舒哥对于岭哥还是挺看重的。
戚望舒朝夏小宇点了点头,又重新把目光放回安岭身上,不用夏小宇解释,他早就看出来安岭现在的状态有多差。然而,他还是生硬地收回目光,想起昨天安岭对他说的话,忍着不闻不问。
电梯门开了,“啪啪啪”的快门声比粉丝们齐刷刷的“舒舒早”来的还要迅速。夏小宇和张欣然一左一右护在戚望舒两边,安岭被蜂拥而上的粉丝堵在后面,没能跟得上,等粉丝散了才走出酒店。
门口停了两辆保姆车。
安岭径直走向前面离他近的那辆。
岑崖在车里打着哈欠玩手机提神,助理之一回去帮他取御用耳机,还没回来。
安岭走到车前的时候,岑崖没抬头,把他当成了刚回来的助理,手朝前一伸,意思是要耳机。安岭脑子里此刻全是浆糊,不仅没意识到自己走错了车,还差点搭着岑崖伸出来的手直接上错车。
他们的手刚碰上,尖叫声就随着一个人急匆匆的脚步往这边赶,安岭转过头,那只手已经被戚望舒抓在手里。
岑崖听到声响抬起头,看到这两个突然出现在自己车前的人还吓了一跳。
什么情况?
“这不是我们的车。”戚望舒低声说了一句,拉着安岭要往自己车的方向走。
安岭顿时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来不及窘迫,他看到了被保安还有夏小宇拦着的那堆粉丝,每个人脸上都带着对自己的敌意和探究。
他以肉眼不可见的速度甩掉戚望舒的手,猫着腰迅速钻进岑崖的车里,“我坐小帅哥的车,你赶紧回去。”
戚望舒微怔,手往前伸了一半又停住,低声道:“好。”
后面夏小宇对他小声说:“望舒哥,咱们快上车吧。”两个人转身,快步走向自己的车。
岑崖车里,岑崖本人一脸懵逼,“你们经过我同意了吗?”
安岭展开笑脸看向他,“不好意思哈,一会儿找个路口把我放下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