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说到这儿,欠了欠身子,放下杯子,泪光盈盈,那额上的皱纹拧巴成一道道深深的沟壑。
“第二天我醒来,就发现不见了我爹的影子,一连几天都没看见!这凌家只有两个人,一个古板的中年男人,就是我后来的养父,一个就是我的养母,都是贫苦农民,住在集体的饲养场那几间简陋的房子里。那几间屋子是用石头砌成的,像冰冷的地窖,四面漏风,一扇门都是用玉米杆扎成的。我养父爱喝酒,醉了回来总是打养母,抱怨她生不出孩子续凌家的香火。养母忍气吞声,但对我很好,视若己出。可那时我年纪小,因为想家,一连几天,茶饭不思。也许是养父母着急就带了口信给我本家,过了七八天,我生父来看我了。”
当老人讲到自己怨恨父亲,把父亲买给他的一顶帽子戴在他头上,他赌气把帽子摘下来扔得老远时,夏沐晴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心想:这么和蔼可亲的老人,小时候也挺任性呢!
“真的,我到现在还记得,扔在房子前面那片斜坡上。斜坡下住着一户姓夏的人家。我的帽子被那家女主人捡到了,那女人生了一个儿子,刚坐完月子,上门还我帽子时,还给我送来几个煮鸡蛋,很是和蔼。……”老人的思绪又回到了从前:
养母对他疼爱有加,他也渐渐地懂事了。割草、喂猪、锄地、刨红芍、插秧……什么农村的活儿他都会干,手到擒来不在话下。干活,上学,春去秋来,他在凌家长大成人了。养父因常年喝酒,脾气暴躁,还未等他成家立业便撒手人寰了。
“唉,我命苦啊。养父死了,我自己无依无靠,白手起家,结婚生子,修房置屋,搬离了饲养场那几间破烂的屋子。先在队上当干部,后来调到学校工作。无人帮讨哪,被人算计……唉,前面夏家那个孤儿也可怜哪!夏XX,比我小七八岁,十多岁就先后失去了父母双亲……”
“什么!?”夏沐晴听到他提到父亲的名字一愣,童年模糊的记忆被翻出来了。她曾听母亲说过,老实本分的爷爷一介书生一身迂腐气息,又不会巴结人,祖上留下来的那一套村里唯一的青砖瓦房成了人们批斗他的罪证,恶毒的村里人授之以柄,被扣上富农地主的帽子而狠狠批斗。炎炎夏日,当时正值壮年的爷爷,被扒光衣服只留下一条裤衩,暴晒在烈日之下两小时之久,身上撒上麦芒,骄阳似火,烤在身上火一般的烫,麦芒钻入肉里针扎一样的疼。百般难受,终于晕倒在地,回家大病一场仓促而逝。而当时已身怀六甲的奶奶气得腹中胎儿流产,没能卧床休息,被几个长舌妇撺掇后,被迫下地干活。疲倦、虚弱、气愤,让奶奶得了严重的月痨,不久也郁郁离世,丢下了十来岁的父亲。夏沐晴的父母亲认为,一定是凌家这儿子助纣为虐害死了爷爷奶奶。
“小夏,你们赶上了好时代!你们这一代人幸福哦!”凌大叔打断了她的思绪。
她却神色凝重,追问道:“那些人陷害夏家爷爷时,你在哪儿干啥?怎么不管管呢?”
“我当时才18、9岁,因为有点文化,当了个芝麻小官,人微言轻,又是外来的养子,哪阻止得了那些呀。养母看着夏家男人被批斗得可怜,过去帮着他打蒲扇凉快凉快,就被人流言蜚语说他们有私情,又羞又气,想不开差点投井,回家几天后就神经错乱精神失常了!唉……”老人长长叹了一口气。
原来如此!夏沐晴心事重重,匆匆告辞了。
平静如水的日子缓缓流逝,终于到了元旦放假了,沐晴高兴地回城了。
母亲问长问短,她都乖巧地一一回答。“学生听话吗?那两位老师好相处吧?那里的家长对你还可以吧!”
“都好!都好!一切都好!”面对母亲的打破沙锅问到底,她点头如捣蒜。“那儿的人可热情啦!学校附近那户人家也可好啦!那个姓凌的老人可亲切啦……”她滔滔不绝地讲起来,却未发现母亲脸上早已晴转多云了。
“是不是凌XX?”母亲终于忍不住打断了她的话。
“嗯。怎么了?”她才恍然大悟,欲言又止,“凌叔叔还念叨起爸爸呢!说爸爸和他同是苦命人……”
“你太年轻了,懂个啥!”母亲一脸严肃,“凌XX当干部时,你爸爸才十岁,爷爷被陷害……”
“你那时也小吧,听谁说的?又不是凌叔叔害的。道听途说不可信吧?”她反问一句。
母亲愣住了,她若有所思,良久,才说“虽然是传言,无风不起浪。凌xx既然同病相怜,也不能见死不救吧。”
沐晴无言以对,一脸郁闷的表情。“好啦!过去的事不提啦!”
“好好好!妈妈不说了!一切向前看向前看。苦尽甘来,我们现在不是过得挺好吗?”母亲一边说一边为她夹菜。
沐晴回到书房,给几位闺蜜打电话约出去玩玩,可是余欢在欢天喜地陪着男友甜甜蜜蜜,秦月一边在上班一边正在忙着考证,她想当心理咨询师。林夕也没空,在培训机构里辅导孩子们画画。
☆、芳华逐梦
沐晴只好一个人出门,像一只失魂落魄的流浪猫在小城里东游西荡,随意逛进了一家花卉园地。
那里遍布奇花异草,芬芳迷人的四季桂,鲜艳夺目的大丽花,翠色如云的文竹,红绿相间的鸿运当头……她挑远了一盆清雅高贵的风信子,正准备付钱,却看见她曾经的高中班主任何老师走进来选花。
“何老师,您好!”她热情地称呼。
只见何老师一怔,神情若有所思,似恍然大悟。
“哦,是夏一一沐晴!好久没看见你了!”她亲切地拉着她曾经的得意门生,“ 听你的同学说你现在在一个村里任教。”
“嗯。”沐晴望着何老师手中的君子兰,“何老师,您好有雅性!”
“我呀,老了哦,养养花修身养性。”她还是那么语重心长爱做思想工作,“沐晴,不是我说你呀,现在农村小学撤点很多,学生流失很快,有条件的孩子都到城里来读书了。你应该有更大的发展空间,考公务员,考研,都可以。如果喜欢教师这个职业,要早点准备考进城里来,发挥你的聪明才智。你可不要辜负了我对你的期望。”
班主任一番话说得她脸红了,感觉自己像个胸无大志的隐士,躲在山村里与世无争,怡然自乐。她告别了何老师,一个人漫无目的地在街上游荡。
这时她的手机响了,是林夕来电话了,约她和几个同学去蓝调咖啡屋小聚。
一辆的士载着沐晴来到蓝调,一条清澈见底的小河把整个咖啡屋隔成两部分。一边被屋檐遮住了灿烂阳光,另一边正好是阳光直射的地方,在暖暖的午后,躺在藤椅里,晒晒太阳,品品咖啡,也真是一件很惬意的事啊。
秦月和林夕已经先到了,坐在角落白色的藤椅上,欣赏优雅缓慢的轻音乐。沐晴轻轻走进去。
“你来品咖啡,还带一盆花给我们赏呵!”林夕眼睛扫过夏沐晴手中的花盆,打趣道。
“这叫眼福口福一起饱哇!对了,余欢呢?”沐晴左右巡视。
“她呀,现在已是小鸟依人了!和男友形影不离呀!”
“朕来了,我的王妃们!”真是说曹操曹操到,余欢又摇摆出夸张的王者之风径直走进来,高高束起的马尾上点缀了一朵玫瑰红的绢花。
“你呀,千呼万唤都不出来。有了男友忘了闺蜜!”
“我说哈,某人还是要多跟我们聚聚哈。你在男友面前夹起尾巴装淑女,多累呀!”
“哟,今天还戴了一朵花。花儿配美人,过来我看看。”林夕像发现了新大陆,伸出她那一双涂了红色指甲的纤纤玉手,摸着余欢长长的马尾和头花。“啧啧啧!可真是人面桃花相映红啊!”
“双面佳人不好当哦!”大家数落道。
“唉呀呀!嫉妒我了吧!女为悦己者容。下次聚会,把你们的白马王子捊出来溜溜!到时候可别孤家寡人哈!”余欢毫不示弱。
林夕回敬道,“谁怕谁!”大家早已知道她已名花有主,都见过她那个鼻粱高挺而目光深邃的男友,眉眼之间颇有西班牙人气质,虽然在她们眼里看来是十分怪异的,但对于标新立异的林夕来说,也许她就有独特的审美观吧。
“ 沐晴,你呢?”秦月优雅地端起杯子,轻轻啜了一口,好奇地问道。
“唉呀,哪壶不提哪壶开!夏小姐身困荒山野岭间,山上只有野兽一群,野人都没有一个!哪还有帅哥嘛?”余欢向夏沐晴抛过来一个白眼,一席话逗得大家哈哈大笑。
夏沐晴捋一捋刘海,开始引经据典自我解嘲了,“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现在青山绿水间,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只有留守老人和孩童了。”
“哟,告诉你们一个秘密,要听不?”秦月回过头来,露出神秘地微笑。
“要!当然要!”大家异口同声。
“你们猜猜,我的那位白马王子是谁?”她故弄玄虚。
“啊?天哪!你也谈男朋友了?天天忙事业的女强人!快快如实招来!”余欢一呼百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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