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燃沉默片刻,点了点头。
李阳有点怕傅燃去高价请人翻垃圾箱,还好没有。
傅燃上了岸,接过毛巾,看着平静的水面和远处慢慢升起的朝阳,没说话。
在水里泡了这么久,李阳劝傅燃去酒店洗个澡,再睡一觉。傅燃答应了。
快要走进大厅了,傅燃回头,再看了一眼水面。
“有时候,我想,”傅燃低声说,“我同岑年的缘分很浅。”
总是在错过,总是没能踩在同一个拍子上,像是两个笨手笨脚的舞者,勉强合着音乐跳华尔兹,到最后才发现两人跳的根本不是同一支舞。
李阳一愣,心情复杂。
是啊,酒店景观池塘好几天才清理一次垃圾,这短短的四五个小时里竟然清了垃圾,把玉雕清走了。
可不就是没缘分么,老天爷不眷顾。
傅燃顿了顿,低声说
“但是我不信。”
“我不甘心。”
“燃哥,”李阳心里毕竟是偏向傅燃的,劝他,“何必非要见到黄河才死心?这个世界上好的人,明明多的——”
傅燃笑了笑,打断他。
傅燃的眸色深邃,印着残存的月光与一点点亮起来的朝阳,温柔而英俊。他轻描淡写道
“如果他是南墙,即使撞得头破血流,又能怎么样?”
李阳看着傅燃的背影,张了张嘴。
过了两秒,他才反应过来,跟了上去。傅燃的手机没电关机了一整个晚上,就放在李阳的包里,得赶紧充上电。
清晨了,酒店很多工作人员都开始忙忙碌碌。电视被打开了,早间新闻的主持人正在播报,她的声音有点不稳
“昨日,岑氏企业‘alle’新型人工智能发布会如期展开,然而岑氏却深陷疑似进行非法人体实验风波,举报人正是岑家养子岑年——”
傅燃的脚步停了停。
“上楼坐坐?”
到了订好的酒店楼下,岑年礼貌地客套道。
没想到,江绪看了他半晌,问
“可以吗?”
一副的确打算上去坐一坐、喝杯茶的样子。
岑年“……”
“当然。”他刷了卡,走进电梯。
岑年给自己和江绪各自泡了一杯咖啡。凌晨的时候,整个城市一片黑暗,江绪坐在沙发前,把许多资料一一摊开。
“这些是我收集到的证据。”江绪淡淡道,“但是,岑夫人做事很精明,没留下太多把柄,这些证据的力度也一般。”
他边说着,边接过岑年的咖啡,道了一声谢。
“嗯,我这边的情况也差不多。”岑年点了点头。
想要给岑家造成一点小麻烦并不难,但是想撼动其根基却还是比较困难的。
“谢谢。”岑年收好了江绪给他的证据——江绪应该是这个意思,然后笑了笑,“江博士应该很忙吧,那我就不多留了。”
这是委婉地赶客。
岑年与江绪并不熟,即使他们一个高中,即使他们都来自十年后,岑年也没有打算与对方促膝长谈的打算。他相信江绪也是如此,他们两个,本质上是同一种人。
“嗯。”江绪点了点头,却没立刻站起来,而是看向他,“我想跟你谈谈,关于傅燃的事情。”
从之前那个接吻视频,还有事后傅燃和岑年各自的态度,不难猜出他们如今是个什么状态。
岑年一怔,端着咖啡坐下。
“更加具体的事情,由我来说,并不太合适。”江绪淡淡地道,“我只能从我本职的角度,告诉你一些事情。”
回到了十年前,除了搜集证据外,江绪还在做另一件事。他上辈子研究出的胃癌治疗方案,虽然出现了傅燃这个成功案例,但是,它是真的可靠的吗?
江绪模拟出了当时傅燃的身体条件,用数据分析出结果。因为这个年代的科技还不够发达,一直到两天前,结果才出来。
“你大概也猜出,傅燃上辈子得了很严重的疾病。”江绪说。
岑年沉默片刻,点了点头。
上辈子的确就有很多迹象了,医院,巅峰状态时的突然息影,搬到郊外,还有他最后一次见到傅燃时、某种预感。
“我原本劝他去国外,”江绪喝了口咖啡,“仪器更加先进,手术的成功率也高些。”
“但是他说,这边有个小朋友他放心不下,要留在b市。”江绪看向岑年,一字一句道。
岑年的手指在桌面上敲了敲,片刻后,笑了
“我是个成年人,我会有自己的判断,如果您讲这些的目的是想博取我的同情心与、令我自责——”
虽然这么说,但岑年无法克制地有些心慌。但他面上瞒的滴水不漏,轻飘飘地往咖啡里加了块方糖。
“不是。”
破天荒的,江绪笑了笑
“我只是想同你分享一件事情。”
“什么?”岑年眉心微动。
“在最后一次的手术过程中,”江绪淡淡道,“傅燃心跳停跳了三次。当时情况紧急,我回到十年前后,一时兴起、来进行了数据分析。”
“按照傅燃当时的身体状况,那次手术的成功率,实际上不足百分之十。”
岑年的手一瞬间攥紧了,又很快松开
“什么意思?”
“意思是,他很幸运。”江绪顿了顿,想起后面发生的事情,补充道,“也很不幸。”
遍尝了世间苦涩,跨过了九九八十一难,好不容易活着出了手术室,这才发现,他等的人,不要他。
“如果不是为了见你,”江绪轻轻放下咖啡杯,低声道,“他早就死在那个手术台上了。”
第60章 倒台
“如果不是为了见你, 他早就死在那个手术台上了。”
江绪轻描淡写道。
岑年沉默。
他端着咖啡的手攥紧了,勉强笑了笑,问“是吗?”
江绪没回答。他最后看了岑年一眼, 站起来
“言尽于此, 告辞。”
岑年没动。
他仍维持着坐在沙发上的姿势,面上没什么特别的表情,像是变成了一尊雕塑。
玄关处传来开门声。
就在江绪即将合上门的最后一刻, 岑年低声问
“整整十年。”
江绪的身影顿了顿, 没说话。
“十年,他有无数次的机会告诉我吧。”
岑年笑了笑,睁着眼, 与咖啡中倒映出的自己对视,一字一句道
“他就是得了绝症又怎么样?他就是——下一秒要死了又怎么样?”
“他但凡跟我说一声, 哪怕他明天就要死了,我今天也愿意接过他的戒指。为他料理后事, 为他奉养长辈,为他孤独一生。”
岑年吸了吸气,仍低着头,执拗道
“他这么一声不吭地死了, 哪怕死的时候满脑子都是我, 我也一滴泪不会流。”
江绪没说话。
岑年以为他走了, 他刚抬起头、想往那边看一眼, 却听见江绪低叹一声
“说不定, 他就是想要你一滴泪也不流呢?”
岑年僵住。
半分钟后, 门轻轻合上。
岑年坐在窗边,像是被人按下了暂停键,低着头,坐了很久。
岑家的行动是很快的。
他们迅速控制了舆论,抹平了证据,眼看着舆论的天平又要倒向岑家那一方,而岑年的微博下更是涌入了许多骂他‘忘恩负义’、‘空口造谣’的人,也不知是水军还是真的。
岑年也强打着精神想找证据,却总缺点什么。刚过去了半天,到这天的下午,‘岑氏人工智能人体实验’的标签已经完全销声匿迹,面上又是一片祥和。
而岑家借势宣布,昨晚被破坏的新闻发布会将在今晚补上后半段,届时将有更多精彩功能展示,敬请期待。
这次绝不能再让王桂茹出面了,岑年想。岑家这次一定更加精心布置,如果王女士去了,不一定能全身而退。
当晚。
岑年左思右想,还是去了。
反正他对自己的名誉也不大在意,都是身外之物。好不容易走到这一步,在这里放弃了,他真有点不甘心。
他穿了件普通的卫衣和运动短裤,像刚放学的高中生似的,搭上相识媒体的线,混了进去。他没留在大厅,而是抄小路,在所有人入场之前,缩在了后台。新闻发布会还在走流程,昨天原定的进一步产品功能展示环节因为突如其来的搅局,被推后了。
项目研发负责人与昨天一样自信、游刃有余。他指尖夹着一个芯片,对大家解释
“这便是我们的产品,对人体完全无害。只要把这个植入,就能拥有一个独属于你的、超智能个人管家。下面有请第一个演示人员。”
岑年敲昏了安排好的演示人员,镇定自若地走出去。
负责人“……”
岑氏夫妇“…………”
负责人的脸色青了。
岑年清了清嗓子,拿着本属于演示人员的麦,像模像样地说
“负责人您好,各位媒体记者好。”
“现在我们来看一下,本产品的主要效果。”他按了按手中的远程控制器,t切换到下一页,上面是触目惊心的几张照片,“比如使人加速衰老、脑死亡,以及精神紊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