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回过头想询问,但整个屋子就只有他,方才让他进屋的方翊声不见踪影。卫南钧悚然,他下意识退了一步,接着神经质环顾整个屋子。
“这他妈……”怎回事?
轻轻的脚步声在身后传出来,他猛然回头,就见林广拖着脚步慢慢从雾气中走了出来,脸上挂着奇异的笑容,很是热络,整个脸部肌肉都因这不自然的热情而提了上去,像一块捏坏了变得尖锐的爱心饼干。
他不由噤声,紧绷得一动也不动。林广方才去了哪,又从哪里冒出来的事情他不敢想也不愿意去想。
就见削瘦的少年迈着脚步往厅堂正中走去,这不过男人十步能走到底的小地方,他却走了许步才走到,那双腿简直不像他的,卫南钧怀疑林广处的世界和他不同。
好像有他看不见的桌椅陈列在那儿,林广正轻松地坐在椅子上头,和谁说话。
他面部表情依然诡异得像假人,但整个人散发出来的气息是欢悦的。
卫南钧想到了白志远……
他脑子嗡了一声。林广是被勾魂了吗?
那他呢,是谁把他骗来这的,是真的方翊声,还是假的?
如果是假的,那、他也被锁定,要被留在这吗?
为什么?
看了看林广,他莫名觉得遭受了差别待遇,虽然被勾魂洗脑变成腊像似的林广并没有好到哪儿去,但神智清醒心惊胆战的旁观,他觉得自己更像遭受了凌迟。
反手紧紧捏着玉坠,卫南钧只能把唯一希望寄托在这个东西上头。偏偏此时脑子科学的那面不停驳斥一个小东西而已,难道还能替他驱鬼?如果真有用,他那间收藏室那么多高人开光之物,怎么还镇不住一个女鬼?
想着,他就透过丝丝缠绕的红绳,想起了替他系上坠子的方翊声。
那小王八蛋……
第17章 思念-5
ShadowⅡ思念-5
方翊声勉强收拾好心情走回旅店,就见停在庭院的几台大车全没了,他呆立在原地,后知后觉发现自己被落下了。
也不算……毕竟是他自己跑出去,他也不是剧组一员,人家没道理等他。
他比较难以置信的是卫南钧连通知都没通知一声就走了。
这么想着,他掏-出手机,再次确认有没有人来电。
卫南钧不怕鬼了?
方翊声用力捏了捏眉心,压制住心底想起这名字时的各种骚动,他焦虑的原地绕了两圈,站定脚步后觉得自己这动作傻透了。
“小伙子你怎啦?”旅店帮忙拉行李的大叔吞吐着云雾,他看这小伙子一早没精打采的出去,没精打采的回来,然后像傻狗追自己尾巴似的原地转,现在又垂头丧气的。
被这么一问,方翊声觉得羞耻极了,他敷衍的笑了笑,抬脚就想往旅店内走。
“你今天怎么没跟着上山?我先前看你都跟他们去的,不是偷懒被炒了吧?”随手将烟蒂抖在一旁白铁烟灰筒上,大叔笑,漏了颗犬齿让他嘴巴像破了个黑洞。
“不是,没有。”
“那是和谁呕气被丢下了?”
“没……”
大叔起身,把烟捻进铁盖内。”我看你肯定是和谁吵架拉不下脸。”他全身摸了摸,最后从裤腰带上拿下别着的钥匙抛了过去。”旅店都给你们剧组包了,也不怕你跑,那台看见没,先借你了,到时钥匙给柜台就行。”
莫名其妙接了摩托车钥匙,方翊声看了看很潇洒摆手进旅店大厅的大叔背影,又看了看钥匙。
踟蹰片刻,方翊声终究屈服给了自己。
他和卫南钧之间并不那么单纯只有”你”和”我”,中间还夹着和陈燕亭的交易,姑且不论他心底想不想去,冲着陈燕亭已经履行承诺,他就得完成属于自己的部份。
摩托发动的声音回荡在清幽的旅店前庭,留下半庭院的白烟,在彷佛仙境一般的废气中车后红灯闪烁,一路往山上去了。
湿气浓厚的冰冷包裹着每一寸肌肤,卫南钧觉得把自己皮脱下来拧一拧,能挤出一堆水来。
动作缓慢的,他往厨房退去,不过短短几分钟,屋内逐渐被雾气侵扰,只是雾气有了形状。
两团雾气左右包夹着林广,林广对面再一个,刚好能凑一桌麻将。
卫南钧并不想成为其中一员。
他不敢通过林广身边朝大门出去,深怕惊扰了他们的和乐氛围,在他眼中,还穿着戏服的少年和雾气和气相处,他的身影也几乎融入白雾中。
跨过厅堂与后堂的小槛,他目光垂着看着地面,余光却是死死关注着厅堂,就在这时,他感觉背让人轻轻推了一下,他差点叫出声来。
卫南钧猛然回头,没有人。
他顿住脚步,不敢动作。
一个轻轻的推攘感从他肩膀传来,有什么看不见的人蹭了自己一下,像是想将他领回厅堂,动作轻缓并没有太大恶意,可是这个动作本身对卫南钧而言就是恶意。
他贴在墙边,动也不敢动。
他感觉袖子被扯了一下。
冷冷的气息拂过自己肌肤,他起满了鸡皮疙瘩,皮肤表面开始发麻,这种熟悉的感觉让他几乎想痛苦□□,麻痹感极快爬满全身,像是湿黏的水蛇紧紧缠缚住他。
他的视野变了,眼前不再肮脏破败,老宅被打理得干净,水泥地面因年久而有裂缝,但表面是光滑的,看得出主人日日清洁拖扫,藤椅摆在大门的旁边,黑褐色的大门有些许裂缝,合不上了,边缘也因日久而有了尖刺,但门上依然贴了鲜红的福倒。
好似时光回溯,这个宅子回到了它依然生机盎然的时刻。
林广坐在厅堂内方形四脚桌边,两张长板凳两张小圆凳,他面前有着丰盛的饭菜,一个梳着包头的老太太殷勤招呼他用饭,一老先生虽抿着嘴,但仍不时抬头看林广。
“囡囡,多吃点儿,外地没有咱这产的竹笋好吃,你快多吃,你最爱这个了。”
林广扒饭。
“囡囡,别走了啊,咱不要什么大富大贵,你留在家里吧,阿母舍不得你啊,你别走吧……”
老太太的嗓音沙哑,却满是温柔慈祥。
阿母……
卫南钧苦笑。
她看起来可以当林广的祖母。
“阿弟回来了。”忽然,门外传来了声响,黑色大门被打开,几个青年鱼贯进来。”哟,有菜有肉的。”
青年的话语很是生动,声音却极其干哑缓慢。
老太太的笑蓦然消失,她脸上层迭的皱纹平白让她多了几分厚重阴沉,方才那些慈祥和善好似是画上去的,她一不动,便被打回原形。
青年脸上的轻松活泼也倏然消失,变得平板僵硬,他们的脸像是树皮刻的,明明面容青春光滑,但卫南钧就是从中看出了一丝苍老狰狞。
老,也可以是一种狰狞。
青年的眼珠转动,一致盯着林广。
林广的身体像是被什么提起来一样,双肩拱起身体慢慢伸直,他的脚垫了起来,双眼突然上吊翻白,浑身抽搐的抖动个不停。
他单薄的身体似乎要被自己抖散了,也不知道是不是被鬼控制的感觉太难受以致激发了求生本能,林广的眼睛忽然翻了回来,眼珠子有一瞬间的清明,他看见了自己的处境,发出几乎不像人类能发出的尖嚎声。
他不停踢着腿想挣出控制,目光扫到了贴在墙边脸色苍白的卫南钧,他立即哭喊:”南哥!南哥救命!”
卫南钧感觉到所有目光都锁在自己身上,如果不是靠在墙面,他能滑到地上去。
也不知道是一回生二回熟还是求生意志过于强烈,他发软的腿在这一刻奇迹的坚-挺着,他用力往后门退,只是速度慢得他怀疑自己是不是被吓到中风而不自知。
“救命!卫南钧!卫南钧!”林广发疯一样的尖叫。
当他喊出卫南钧的全名,卫南钧感到一阵恍惚。好像有什么东西随着呼喊被带走了,眼前的一切变得模糊,夜晚的雾气侵扰了他的视线,细碎的脚步声窸窸窣窣的。
“喂,白志远,你快点,怕鬼腿软啊?”同学的笑声在前方传来。
卫南钧迈开了脚步,他脑子有些混乱,此时也没有太多的感觉,只觉得自己应该快追上大家的脚步。
他怎么也跟不上同学,张开嘴想让人慢一点,又喘得说不出话来,渐渐的他跑了起来,跑得极快,就算胸-口-喘-得要爆炸,脚却迈得很轻松,就像有人提着他推着他跑一样。
最后,卫南钧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跑,只好像被催促着追赶着一般不停跑,可是他怎样也跑不到终点,甚至不知道自己该在哪里停下。
他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上坡下坡,渐渐的,他慢了下来,浑身冷汗,冰冷的雾气与风吹拂包-裹下,他混乱的思绪清明了起来,就像脑子让什么东西糊住,最后疏通了一般。
他停下脚步,四周一片浓雾伸手不见五指,他离开了那个屋子,可是他不知道自己在哪。
他到底为什么跑出来的?
他只记得有人喊他、不,不是喊他,是喊白志远……
发自内心的恐惧让他全身关节僵硬,他记得白志远,林广掐住他脖子时他”看”见发生在白志远身上的事情,他被留在那老宅。
卫南钧冷得像冰冻过的手掌用力抹了一把脸,他往前一步,脚步滑落的感觉让他立即收回脚往后退。
他脚底能感觉踩到茂密的杂草触感,那踏不到实地的感觉也很强烈,他如果没有停下来继续跑,大概就下去了。
下意识的,他转过手腕,手指碰触着玉坠,与他冰冷汗湿的身-体不同,玉坠温暖而干燥,这一点温热让他心口的寒冷惊惧平稳了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