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已经昭然若揭,两人心知肚明。
结合之前二少问他是否非婚生子,那时对二少的怀疑已经确定无误:二少找人调查他。
晏望霄知道梁松影知道了。
车子依然走走停停,不过晏望霄变得有些烦躁起来,途中按了几次喇叭表示对路况的不满。
“二少不必着急,总会走到的,离天黑还早。”梁松影被他弄得也有点烦。。
晏望霄依然看着前路,保持沉默,眼神变得深沉,之后却没再按过喇叭。
“二少。”
犹豫了许久,梁松影还是问出口:“我……得罪你、您了?”
晏望霄听到从“你”到“您”的客气转变,简直要气笑,“我靠!”不顾正在马路中间缓慢行驶,插进一辆车前面,移到路边,越过梁松影打开车门,“你滚下去。”
梁松影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拿了手机花束,下车。站在车流滚滚的路边,看着晏望霄“砰”一声拉上车门,回座按上方向盘和离合器。车子朝前驶去。他戴上口罩墨镜,小心跟着车流走。
用手机查询了地图,沿盘山公路走的话,离山腰尚有十多公里。他决定再往前走一段路,从那儿一个岔口爬石阶上山。林中石阶修砌得比较平整好走,中途被一些人赶超,他们大约是从山脚一路爬石阶上来的。
晏望霄打电话来,他忍住想一秒按掉的冲动,犹豫地盯着来电显示,最后无奈接下。
“你在哪,我看不见你。”
“还没到山腰。”
“我当然知道,以你的伤腿脚程,还没能到山腰。你在哪?”
“我爬石阶上来了,也许快到山腰,不太确定。”
“找个地方坐着,等我。”
“……”
没来得及拒绝,梁松影看着”嘟嘟嘟嘟嘟”空响的手机,一阵无语。一个脚步矫健的老人从山下走上来,见他坐在一块岩石上不动,便语重心长地对他说:“小伙子,转个弯,登个十几步台阶就是山腰了。这么一点路也坚持不了,现在的年轻人啊……”
梁松影心下惭愧,觉得自己在这儿等傻透了,忙谢过,跟在老者后头继续爬。果然,拐了个弯,人声开始热热闹闹传来。
穿过人群,直接进入墓地区,便安静了许多。
“我已经到了。”给晏望霄发去短信。
晏望霄气喘吁吁找到墓碑前的梁松影时,别提脸色有多臭了,简直怀疑梁松影在故意耍了他玩报复。梁松影蹬蹬伤腿,表示对恢复情况感到非常满意。
朝他丢去一瓶矿泉水,晏望霄坐在地上,平复呼吸,朝墓碑看去。墓碑前已经有好几束鲜花,也许是早上家人或朋友来拜祭过。黑白遗照上是一个面容清秀的男人,眼神平和,嘴角挂着宁静的笑。
死者安乐,生者忧患。
第12章 表演
活着总是好的。
他侧了侧头,让挡住的阳光尽数漏过去,夕阳斜照下的梁松影,侧脸的轮廓被镀上一层暖光,衬得英俊无俦。
他看了他一会儿,眼神因为心里压抑着某些东西,而渐渐变得冷淡矜傲。转头望着梁松影看得出神的墓碑,问:
“他当时和你关系很好吗?”
梁松影愣了一下:“还行,算是聊得来的朋友。”
“他当时怎么跟你表白的?”
“……就一般那样。不过当时人有点多。”
“他说‘我喜欢你’?”
“……大概是吧。”
“你后来发了一通道歉,后悔处理不当,没能对他说那几句话。你对他说了吗,在这里?”
“没有。对着空气,没什么好讲。我来这里,不是因为相信他黄泉下有知、天堂有灵,能看见听见我,只是想作个悼念。来祭拜死者的人,大概都是一样的心情,想一想,回忆一下。”
“你还想说吗?”
“什么?”
梁松影有点惊讶地看着他。
晏望霄看着他,“我帮你。你可以把我当做是他,你知道,我演技其实很好,只有状态差才会发挥不出来。我现在状态很好,能演得很好的,你不想见识?”
梁松影有了点兴趣,“那你试试?”
晏望霄放松脸部表情,模仿墓碑上那人的笑,模拟当时热闹聚会被人道破心思后,忍不住借机表白的激动忐忑心情。他稍稍抿起唇,勾起一个压抑讨好的笑,眼睛却放出神采,目光异常专注,有股不动声色的缱绻情深,仿佛将周遭一切热闹置之世外,眼中只得梁松影一人。
他使用了变声,平常磁性低沉的嗓音变得柔和细腻了点,“没错,Lan,我是喜欢你……”
梁松影盯着他看,带着研判的目光,闪过疑惑。
晏望霄接着说:“梁松影,我爱你。”
晏望霄似在等他给反应,好继续演下去。
梁松影转过头,说:“你还是别演了。”
过了一会儿,晏望霄问:“你觉得,我演得不好?”
“挺好。”
梁松影回了简单两个字,便盯着墓碑看。
“你还没说出那几句话。”
“不说了。”
“为什么?”
“真正原因你不是清楚吗,为什么你要打破沙锅问到底?”
“浪费了我出色的演技,你居然这么任性。”晏望霄作出受伤的表情,捂着胸口,“你伤透了我的心,不陪你玩了。”他站起来,拿起那束已经有点蔫掉的花,潇洒地挥挥手,朝另一处墓地而去。
梁松影静静坐了一会儿,站起来,说:“再见,明年再来看你。”
此时日近西山,墓地人比其他时间段少些,却仍然引来一些狐疑猜测的目光。他重新戴上装备,在偌大一个墓地寻找晏望霄。转了一圈,没发现人,不经意看见一个墓碑,摆着一束有点眼熟的花,墓碑主人名字也有点耳熟,好像最近在哪儿听说过,叫孔森。
在脑海搜刮一遍,也没找出关于此人一点记忆。抱着不与晏望霄多做纠缠的决心,他没打算深究。
出了墓地,打电话问晏望霄在哪儿,之后在一棵大树下,看见晏望霄一副面无表情,眼神冷淡,在安静抽烟。
他抬起头,“这么久啊,好多话要说吗?”
“坐了一会儿罢了,倒是在里面找了你一圈。”
“找我干嘛?”
“道歉或谢谢你?毕竟二少倾情演绎一场,我竟然不懂配合。”
“谢我?不是以身相许就免谈,不稀罕。”晏望霄眼神嫌弃,脸上有点似笑非笑,不知话里几分真假。
梁松影无声笑了一下,“我就那么稀罕吗?”
“是啊,你特别招人喜欢,人见人爱车见车载,天上的锅也喜欢往你头上盖。”晏望霄吐出一口烟,“你个自恋的混蛋,把快乐建立在我的痛苦上,你这么谢我?”
他继续说:“你看你快三十岁了,别瞪我……还没爱过一个人,你是不是那爱上自己倒影的那喀索斯,别人在你眼中只是空气浮云?”
梁松影靠在身后树干上,想了想,“你怎么会这么认为?你没听说过,世界上最伟大的爱是自爱吗?要爱别人,要先懂得怎么爱自己。一个连自己都不爱惜的人,怎么能指望他爱别人,当然,这是建立人性本自私的基础上而言的。”
“你道理一套一套,尽忽悠人,‘你没听说过’系列语录也跑出来献世。”
“‘你没听说过’系列???哈哈,哈哈哈……”
晏望霄冷“哼”一声,摁息快灭的烟,将烟头包进一张干净的纸巾里。抬起头,梁松影还在笑。
笑得跟个发光体似的,一丝阴暗也无,干干净净的眼神,干干净净的笑,无论举止含蓄或夸张,总带着一股率真与雅贵,那双眼、那把嗓音总藏着那么多情,让人不知如何形容。
好比平时去买东西,本来很平凡的一个场景,付钱付得漫不经心,收钱的小哥哥说承恵一百二十元,店铺现在打折做活动,收您一百零八元。声音很动听,不禁让人抬头特意去看一看脸,走出店门还在想“声音真好听”,但是又说不出所以然怎么个好听。
他对梁松影的感觉也是模模糊糊,总是被他吸引目光,怎么看怎么顺眼,却不知为何。
有一瞬间,心里闪过一个想法:何必委屈自己?
其实,又何止一个瞬间。
他从口袋摸出一根烟,含进嘴里。打火机点燃,空气里烟丝徐徐上升之时,他尝到熟悉的尼古丁,令人稍稍心神宁静。不能将梁松影拖进地狱里,他自己一个人呆在那阴暗的地方苦苦忍耐,不知道还可以坚持多久。
余光中梁松影走动了几步。
他回头去看,那人正向西边眺望。日落西山,黄昏在他脸上照出一片柔和的橙光,落进眼里,映出两个小太阳。
他的嘴唇上下开合,“二少,我请你上山吧。”
上山的时候,梁松影哼唱一首歌。之所以说哼,因为是一首法语歌,有点忘词。
旋律优美,温和深情,符合他一贯的风格。
梁松影深情,并不悲情。
可惜晏望霄一点也听不懂那些从他嘴里蹦出来的单词。
# Nous longerons la mer
我们就要起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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