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英自是不肯,这些京卫却根本不顾他山东布政使的身份,拿着廷杖冲进门就四处搜寻,连后院绣楼之地也不放过。打闹间云容腹中的孩子掉了,更是从他家后院中搜出了仿制的冕冠衮服和传旨诏书,忠顺和他的关系人尽皆知,这么一来,他们的谋逆之心确之凿凿的大白于天下。
黄英唬的当时就瘫倒在了地上,连呼“不可能”“这是陷害”,然而朝廷这次的动作越发迅速,黄家甚至没走大理寺的程序,直接就问了斩,株连九族,满门抄尽。
其中猫腻任谁都能看得明白,但也并没有出头鸟去求情,如今的皇帝乾纲独断,他要杀人,论谁也挡不住!
自黄英起,一股清缴之风在盛京中兴起,龙鳞卫把朝廷上上下下整个儿撸了一遍。
贪污受贿者,抄!鱼肉百姓者,抄!尸位素餐者,抄!
跟随忠顺的官员死到临头方能明白,之前那一个月不过是皇帝给的死缓,要他们松懈下来的手段罢了,自古一仆不侍二主,他们从最初,就走错了路。
王夫人躲在贾府里,已经急得嘴上起了整排的燎泡,盛京里人心惶惶,与她一道放印子钱的夫人太太一个个儿的消失在了龙鳞卫的召狱里,这让她每晚都梦到自己被刀刀凌迟、冤魂索命,如今风一吹都能唬她一跳。
周瑞家的忽然冲进屋来,满面惶恐道:“太太不好了!太太不好了!龙鳞卫找上门来了!”
王夫人眼前一黑,只觉如坠冰窖。
“哥儿,您身子还未好透,这斗篷,还是披上得好。”彭索骥絮絮叨叨、絮絮叨叨,穿着亮地银纱赤红官袍,腰佩飞鱼绣春刀竟没有半点儿龙鳞卫的阴沉狠毒,反倒颇像个操碎了心的老妈子。
贾环无奈笑道:“我不过是手臂划破了层油皮,你何至于此?老彭你今儿个来是为了传旨,莫要一味看着我。”
彭索骥板起脸:“皇上和头儿可是再三叮嘱要我看好哥儿你,传旨算个屁,这荣国府摆明了兔子的尾巴长不了,今儿个就叫它灰飞烟灭!”
王夫人和老太太一来,听到的就是这最后半句,当下便是脚底一软恨不能昏厥过去。
贾环也不愿叫彭索骥难做,乖乖披了那御制的天青色披风,走到一边的太师椅上坐下。
彭索骥在那头宣旨,贾环捧着茶杯漠然想到,这圣旨还是前日里他给起草的呢。
如今封赏都下来了,有从龙之功的吏部尚书被“意外”捋掉了,由奚清流接任;兵部尚书告老还乡,龚如守上交兵权接尚书印,龚琳为左侍郎;水溶、水泾嘉赐亲王爵,黛玉封一品诰命夫人,林如海则得良田千顷,黄金万两并丹书铁契,同杨希一样,虽未封侯,却也是实实在在的位极人臣、光耀门楣。
贾兰在这场宫变中立下大功,赫连扣便剥了贾赦的爵位给他,不降爵,袭一等将军爵,其母李纨封三品诰命。而王夫人却因偷放印子钱触犯大忌,虽有其子宝玉之功,却也死罪可免、活罪难逃,贬为庶民,流放三千里。
如此赏罚一下来,王夫人的脸色顿时灰白如死,贾母却稍有庆幸,贾兰到底是二房的人,如今贾政瘫了,日后说不得便只能仰仗这个重长孙。
彭索骥对这一家子人可没有好脸,抖着圣旨阴阳怪气道:“还不快快接旨,本官还要和小贾大人喝酒去呢!”
贾母忙不迭应是,后头却忽的冲出一个女子,一把扑到太师椅边抱住贾环的双腿,高哭道:“我的儿,我的儿!你可出息啦,你可不能忘记你姨娘啊!这府里如今哪里是人待的,姨娘——”
贾环蹲□,一把拖住赵姨娘的下巴颌儿朝上一抬,磕地她登时一口咬在舌头上,疼得截住了话头。
“姨娘,咱们可是早好几年前就说好了的,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祸福不想连的。如今再来这套儿,可是没白地叫人看了笑话!”贾环温柔笑道,眉目越发显得精细出尘,见她眼睛转动,伸手拍拍她脸,“姨娘不要与我使忘了这话那茬,当日那一出虽不曾闹大,我却是也与凤姐姐琏二哥哥说过的,更别提莲香就在那房里。好姨娘,劝您一句,人心不足蛇吞象,可是要将自己撑死的。”
赵姨娘登时哆嗦得厉害,少年人的眉眼仿佛春水般柔软快活,却透出股子慑人的冷意来,将她那些在心里盘算了许久的主意算计都冻住了,只敢瑟瑟点头,任由他去。
贾环走出贾府,伸了个懒腰,只觉今儿个日头暖人舒服得厉害,连他的心都一并烫的轻快通明了。
有关贾环狐媚惑主的流言层出不穷,并不因忠顺被定罪而减少,甚至有宫中的婢女爆料曾看到他与皇帝在假山后行那苟且之事,御史们摩拳擦掌正要上书参本,贾环却自请外调,惊掉了一地下巴。
贾环救了两次驾,更有呈上遗诏之功,若非他年龄资历所限,封侯拜相也不算难事。自打他替赫连扣挨了陈皇太后一刀,便被留在乾清宫偏殿养伤,众臣都看得明白,皇帝对他,可谓是宠爱到了极点。只消他开口,天下无甚不可得。
何况他师傅林如海如今身居高位,更是替他的仕途铺平道路,三两年便能入阁,位极人臣,对这个曾经是贾府庶子来说竟是唾手可得。
如今他却要求外调,不由让众人纷纷猜测可是那流言于他影响甚大,不堪其辱方要证明自己清白。
这时候的贾环,已经快被赫连扣弄疯了,从他递上奏折之后,他就被帝王薅到了床上一顿猛做。除了吃饭喝水上厕所,他就甭想从床上下去,简直看着眼前这片明黄色都要吐了。
贾环扶着帝王宽厚的肩膀,两眼失神,断断续续道:“你......嗯,够、够了......”
赫连扣埋头耕耘,额上泌着冷汗,肤色健美,神情冷漠:“不够,三年,环儿你要走三年。”
贾环蓦然就有些心软,抵着他额头轻声道:“扣扣,你心里明白的,我想让这个天下更好,我想让你当个快乐的皇帝,高枕无忧。”
“朕明白。”赫连扣狠狠咬在他颈侧,牙齿嵌在肉里已然尝到了腥甜,贾环闷哼一声,却只是更紧地揽住了帝王的腰背,将两具裸裎的身子贴得更为亲密,仿佛血肉相融。
只有这个人,会像这样一味纵容自己,就好像被他爱着,便能得到整个江山。
朕明白,所以朕愿意放手。
朕的好环儿,你许我一世江山,我便给你此生情缠。
三年后的山东已然换了一副面貌,往日里这地方可是被称作穷山恶水,遇上旱涝洪灾更是须得卖儿鬻女方能得一条活路。
可如今好了,新来的山东布政使小贾大人不光致力于发展水力、农事,更是发明了一种特别的纺纱机,能够大幅度提高织布速度。如今便是个女人也能养活一大家子,生活水平不知上升了多少。
皇帝对贾环予取予求,在他来山东一年后便开放了广州十三行及数处通商口岸,更是因为他的话对外来的洋人多加关注,并向他们大力宣扬天朝上国的开放与先进,想换东西,可以,拿白花花的银两来买;想换技术,也行,拿你们西夷的技术来换就是。
在洋人纷纷吃惊于大锦内全面推广开的阿拉伯数字、大块透明玻璃及厚帆布制作的工人服、帐篷等物时,时任兵部侍郎的龚琳已率军荡平了纵横海上的倭寇,一路把船开到了欧洲并光荣达成了贾环的任务,用一船珍贵的丝绸瓷器交换到了一个叫瓦特的仪表修理厂徒工。
英国人简直快被这货秀肌肉心态放出的十六门红夷大炮吓傻了,大锦的时间轴与正史并不相同,显然这时候的英国人还远没有后世日不落帝国的威风,连个雏形都没有。
瓦特被扔到了山东,简直快被大锦的繁荣富贵晃花了眼,他在故乡只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只因为脑子里时常有些奇妙的构想甚至被排斥。而在大锦,他却被一个极其美好的人物尊敬以待,上帝,他还会说英语,他称呼自己为师傅,听说他在大锦深得皇帝信任,比英国的公爵还尊贵,还能有比这更令人感动兴奋的吗?
瓦特在第三年才拿出了蒸汽机的雏形,虽然只是试作,却还是让贾环看到了曙光,真正的珍妮纺纱机需要蒸汽的推动,如今这个改良过的还远达不到那样的要求。
但是他依然无比高兴,大锦的底子已经渐渐打下了,最先迎来蒸汽时代的必然会是他脚下的这片土地,未来的一切会变得更好,他的帝王也会快快乐乐地坐在那个位置,流芳百世,高枕无忧。
他的名字会与赫连扣如影随形,被后人所记,得天之幸,得天之命。
“莲香姐,大人在府里吗?”贾府门口忽的探进一个脑袋,女孩儿的声音又脆又嫩,仿若一朵银铃,十分动人。
莲香放下手中晾晒的药材,笑道:“不在,哥儿下田去了,怎么了?”
“东边的田?就是种那个甚么红薯的地方?”女孩儿追问了一句,笑嘻嘻的,“没呢,就是问问,俺娘说给大人的韭菜鸡蛋饺子做好了,要给他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