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隆美尔专注于打量四周时,米尔希突然停住了脚步,隆美尔没收住脚,差点一头撞在米尔希身上,幸好米尔希一把拉住了他。
“谢谢你,埃哈德。”隆美尔匆忙的道谢,但他发现一贯关注自己的米尔希这一次并没有把视线放到自己身上,而是直直的落到了对面的一家商店上。
那是一家叫艾萨克商店的杂货铺。可以想象原来它一定是井井有条,而且整洁干净的,这从它那洁白的墙面和残存的玻璃窗上就能看出来。但它现在简直是惨不忍睹。瓶瓶罐罐碎了一地,一些生活用品,比如卫生纸、洗发水滚的到处都是,奶油、黄油挤得稀烂,弄得黏黏糊糊的。就在这一地的凌乱中,站着一名淡红头发的妇人,她披着黑色的大衣,打扮的极为简朴,却有种不容侵犯的气质。在她的对面站着十几名高大的男子,虽然穿着普通的服装,但很轻易就能从他们的举止中判断出秘密警察的身份。
“妈妈,”米尔希安抚的握了一下隆美尔的手,然后大步走上前,将妇人娇小的身体挡在身后,冷冷的注视着面前的秘密警察,“对不起,我来的好像晚了。”
“不,埃哈德,我本来就没想让你介入这种事中,但我没想到事情的发展有些出乎我的意料。”一般的女人碰到这种情况都会吓得说不出话,要不就是嚎啕大哭,泣不成声,但米尔希的母亲似乎并不像这些女人,她镇定的出人意料。
“还不快滚!我的母亲是血统纯正的雅利安人。”米尔希厌恶的盯着对面的盖世太保,身为正统的国防军,他一贯看不起这些蟑螂似的盖世太保,尤其是这些人还曾经就自己的犹太血统调查过自己。
“很抱歉,将军,”领头的盖世太保顶着一张稚气未脱的脸,水蓝色的眼睛睁得大大的看着米尔希的肩章和领章,里面盛满了羡慕,竟有几分单纯的孩子气,“我们并没有为难夫人的意思,夫人的血统也是一眼就能看出来的纯正,但夫人包庇了几个犹太人,我们需要逮捕16至60岁的犹太男人,希望夫人可以配合一下。”
“你的名字?军衔?”米尔希冷冷的打量着这个还有些稚气的盖世太保,估计又是一个被漂亮制服骗了的孩子。
“保罗艾斯曼,隶属保安局四处,二级突击中队长。”艾斯曼一个立正,标准的敬了个礼。米尔希倒有些愕然,二级突击中队长大概相当于国防军的中尉,地位不算低,更难得的是如此年轻,党卫队果然年轻化的可以。
这时候,隆美尔也走上了布满碎玻璃的台阶,他没有注意到艾斯曼在看他时眼神有一丝闪动,他的注意力都放在米尔希母子身上了:“埃哈德,这是你母亲?”
“是啊,这是我母亲克拉拉菲特米尔希,妈妈,这位是陆军上校埃尔温隆美尔,我的好朋友。”米尔希简单的介绍了一下,然后便转向艾斯曼,“马上带你的人离开,中队长,这里没有你要找的人。”
“很抱歉,将军,我们看见了这里有犹太人,所以必须对这里进行搜查,这是我们的职责。”还有些孩子气的艾斯曼却是寸步不让,他身后的盖世太保也没有退缩的意思,要知道艾斯曼除了二级突击中队长这么一个头衔,还有一个算是显赫的身份————四处处长海因里希缪勒的副官。他得到了明确的命令,必须尽可能多的逮捕犹太人,并且把他们送到集中营去。但是现在出现了两个他没想到的情况。第一个就是这里竟然有“荣誉非犹太人”米尔希大将的母亲,第二就是埃尔温隆美尔竟然也在这里。根据缪勒从海德里希口中获知的情况,这个上校很得元首的宠爱,绝对不能轻易得罪。他开始思考现在要怎么行动,是不是要放弃这里,可是自己明明看见了好几个犹太人,要是有人就此上报局长,自己可不是备受宠爱的舒伦堡,恐怕死都不知道怎么死了。
“他们是我母亲的朋友。”米尔希这样说着,但底气明显不足。
“埃哈德,”克拉拉的声音明显冷了下来,“我从不知道我的儿子是这么一个逃避的人,你应该骄傲的抬起头,说那是你的亲戚。犹太人不是任人驱赶的牲畜,他们有生活在这里的权力,这种权利不可侵犯。”
“夫人,”艾斯曼发出一声哂笑,“我真不知道作为犹太人有什么值得骄傲的。”
“犹太人没有侵犯任何人,他们既不想统治别人,也不想像牲畜一样被统治,他们选择自由,他们在流浪中迁徙,创造出令人惊叹的智慧。他们和我们没什么不同,割开血管,我们都流着红色的血。”克拉拉昂着头,好像骄傲的女王。女性的眼睛里流露出特有的悲悯。
“妈妈,别再说了。”米尔希焦急的悄悄拉了拉母亲的衣袖,他深知这些话如果被盖世太保摆到案头,自己的母亲恐怕就要进集中营了。而且他现在的地位也不容许再有谁提出任何犹太人血统的问题。
“埃哈德!”克拉拉的脸色变得铁青,看样子很想给米尔希一个耳光。隆美尔默默的看着,那是属于犹太人的悲哀,他不是其中的一员,无法体会那是怎样绝望的感受。但这一幕幕,只是看着就让人心痛。
帝国的水晶之夜听起来是那样浪漫,但实际上却是一场巨大的阴谋。一地的玻璃碎片静静地预示着未来的破碎和风雨飘摇。
风云岁末
“你说什么?埃尔温被派往维也纳?诺伊施塔特的军官候补生学校任司令官了?”刚回到柏林的古德里安听到的竟是这么一个消息,这让他吃惊的盯着对面的施蒙特,好像这位元首副官在开一个并不好玩的玩笑。
“没错,今天上午刚走,”施蒙特上上下下的看着古德里安,“你在魏玛的时候说了些什么不得体的话吧,再说元首也着实恼怒埃尔温那偏向于你的态度,或许他想冷静一下,不过埃尔温能离开也不错,至少可以避开现在的乱局,他那聪明的脑袋一碰上感情问题就成了一锅粥。而且你最好小心点,我看你的新任命没准也快下来了。”
就在古德里安和施蒙特正在谈天的时候,刚刚为女儿做完洗礼的戈林正在空军大楼里咆哮。房间里聚集着大部分Nazi高层,包括宣传部长戈培尔,全国领袖希姆莱,还有难得出现在众人面前的保安局局长海德里希。
“不少高层缺乏训练和头脑,他们把一切都搞得一团糟,这是一次暴行和血腥的屠杀,它把所有的事都弄乱了。这次的行动我毫不知情,至于有人还说我是这次行动的策划者,我将亲自去向元首澄清。我对这件事感到遗憾,但请注意,我决不是怜悯那些该死的猪猡,而是因为这种无谓的报复会导致国际上的麻烦和经济上的损失。”戈林怒气冲冲,他的目光有意无意的飘过戈培尔,在说到“猪猡”时,他冷冷的盯住了坐在一角的米尔希。一贯神采焕发的米尔希看起来憔悴了不少,看来他母亲那天的举动给他带来了不小的麻烦。
“你们把事情搞得乱七八糟,现在可好,打碎了那么多的玻璃,你们可知道光是那些玻璃值多少钱?整整600万马克,比利时的玻璃工厂要开足马力生产半年才能把它们补好,”戈林咆哮着转向海德里希,“盖世太保把事情都弄砸了,我宁愿你们杀死200个犹太人也不要你们毁掉那么多值钱的东西!”
“我们已经杀掉36个人了。”海德里希逐字逐句的说着,只要是在人前,他说话总是不够连贯,而且紧张过度,“根据报告,一共有814家商店、171个家庭被捣毁;191个犹太教堂被焚毁;36名犹太人死于非命,36人受重伤。当然,我承认这些数字肯定大大缩水了。”
戈林哼了一声,而经济部长丰克则对戈培尔破口大骂:“您是不是疯了,戈培尔?把事情搞得如此乱七八糟!作为德国人真是羞耻!我们在国外的威信扫地了。我日日夜夜在为国保存财富,您却随心所欲往窗外扔。此事如不立即结束,您会把事情搞得不可收拾。”
戈培尔明显也很委屈,但他还是采取了隐忍的态度,并决定等会议一结束就马上去见元首。而戈林也有着同样的想法。他们都要为自己争取最大的利益。
两天之后,戈林又召开了一次部长会议,以便决定由谁负责赔偿。他一开始便宣布,此次会议具有决定性意义:“??????元首要求将犹太人问题便用某种方法一举加以解决。应协调地采取决定性的措施。根据这一指示的精神,我认为这次的损失应由犹太人负责赔偿,所采取的形式是:向犹太人罚款10亿马克。”戈林的话得到了与会者的热烈掌声。
“我当然不愿当一名德国犹太人!”在长达4小时的会议行将结束时,戈林作了一个阴郁的预测,“在不远的将来,假如德意志帝国与外国发生抗争,不消说,它首先要在国内与犹太人摊牌。”他的话让一直坐在角落里的米尔希重重的颤了一下。
而这个时候,隆美尔正和妻子露西、儿子曼弗雷德住在离马利德希亚军事学院不远的一所迷人的平房里,房子四周是一个大花园,巨大的城堡式建筑便是学校的校舍。维也纳特有的轻音乐般的柔美充斥着空气中的每一个角落。但隆美尔的内心却无比的阴郁。他知道自己这算是被元首放逐了:“您让我心烦意乱,这不是一个好现象。我期望您以军人的果决做出选择,可您的态度让我失望。我建议您还是远离柏林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