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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夏 完结+番外 (逐月慕白疏影动)



我毫不犹豫地否认了:“世上长相相似之人是很多的,就像我和白晔,你以前不也曾认错,可我们委实没有半毛钱关系?就像夏夏和你……”

“你非要我去做亲子鉴定,才肯告诉我真相吗?”

我看着他蹲下`身,仿佛是胃痛的模样,抬头凄厉而愤恨地诘问我:“你怎么这么狠心,你怎么忍心看她一遍遍地叫我叔叔,怎么忍心让她躺在病床上也不让她用我的血,你怎么忍心让我不知道……”

“直系亲属献血,是会引发并发症的。”我无奈地耸了耸肩。

盛夏得了父亲,高兴得打了鸡血一样,像个皮球一样四处蹦蹦跳跳,感染得我都欢喜起来。我和我妈大概七岁的时候与我父亲断了联系,我对父亲既没有印象也不存在亲缘的余温,反正院里的孩子没一个是我的对手,我也不需要一个不存在的父亲来撑腰。我知道沐栖衡之前喜欢盛夏,盛夏曾经“不小心”把蛋糕抹他脸上他也没皱眉头,却没想到他如此珍视这个孩子,看着她的双眼如暮中江水不知疲倦,恍惚回到了17岁那个少年。

今天下班早,路过门诊大厅的时候,看到有人在弹钢琴。我想起不久前,沐栖衡带着盛夏来等我,我到的时候他们正在演奏。我不懂音乐,沐栖衡坐姿挺拔手指灵活翩跹,手中的音符如湍流般交错欢腾,盛夏在低音区摇头晃脑随意按着,竟也没破坏曲子的美感。我那时只觉得一长一幼相映成趣,如今却觉得自己反倒被隔离在这架钢琴之外。

冯静静打电话给我:“喂,明明吗,我刚才在急诊看见三十万满身是血的抱着个人来了——你没事吧?”

我心里咯噔一下,还是解释道:“你看我现在还能接电话,你觉得我有事没事?”

我去急诊寻他,他衣服上变干殷红的血痕触目惊心,沿着小臂一直蔓延到胸口,他坐在治疗室外垂着头,忧心忡忡的样子。

“没事吧?”

他无力摇摇头,没有问我为什么出现在这:“受伤的是白晔。”

仿佛呼吸道被灼了一下,他的话断断续续的,压抑着痛楚:“怎么会这样呢,分明不是稳定下来了么?”

“我还有点时间,我能讲两句话吗?”我很想上前握住他的手,安抚他,告诉他一定不是他的错。可是对方是白晔,我无权置喙,我们之间隔了太多东西,他像是被封在厚厚的河冰里,我再怎么努力擦拭拍打冰面,他的面容依旧模糊。

“你说吧。”

“我想过了,如果你想陪在盛夏旁边,我愿意转移盛夏的抚养权,只保留我的探视权。”

他震惊地看向我,一霎那间情绪像是熔化的岩浆从眼底袒露出来,恐惧、仇恨、悲哀几乎要将他推倒在我面前。

他的牙齿几乎在打颤:“因为是我的孩子,所以……所以要去引产,因为我,所以……你不爱她,甚至不让我们相认?”

我不知道怎么跟他解释,我生下盛夏和我是否爱他是无关的。我从不后悔生下盛夏,可如果能重来的话,我绝对不会生她。

他攥住我的手腕,粗暴地将我往门外拖,我踉跄了两步绊在行人的脚上,仰面躺在地上。他没有回头,像拉行李箱一般拽着我拖地而去。

我觉得自己的手腕都快断了的时候,眼里旋转放大的景象突然一变,我被扔进了车厢里,背上的痛楚像细刺一般渗进皮肤。

我看着他不断超车变道,抓着安全带道:“你冷静点。”

他不回答,停车后一直把我拉到幼儿园门口。

他以宣战的口气对我道:“如果你不要她,你亲自跟她说;如果你还有一点点心,你就跟我陪她一起回去。”

我被他钳着右手,只能勉强蹲下`身子去拍打裤脚上的雪。手机响了,他盯着屏幕犹豫了一会,终于放手走到一旁:“你接到白晔了吗?他状况怎么样……不行,把剧组工作推了,医生说可能会伤到神经……”

我活动着酸痛的手腕,看着教室里的孩子,盛夏在画画,虽然线条幼稚,但大概能看出一个人的轮廓。我觉得自己该离开了,沐栖衡却不知什么时候凑在我身边,出神地注视着里面的情形,他分明的轮廓里,不是为人父母的欣慰,而是极重的忧伤,还有歉疚。

我迈不开步子。

我总是在一些不经意的时刻被他打败。

所有的冷漠、伪装的疏离、千百种逃离的理由,统统溃不成军。

他毕业后出国留学,一年后在大学附近开了一家小公司。当时我已经不再需要钱了,但按着惯性仍缩在夏先生为我购置的别墅里,没有什么外力能将我这颗搁浅的贝壳推走。我在学业上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想着混到大五拿个肄业证,唯一的乐趣就是在酒吧里上夜班,看看各种酒色男女。

他带着朋友们来了,与我畅谈对饮,醉在我怀里。他的朋友都起哄让我照顾他,我只是想带他去旁边的宾馆睡下的,可是他倚在我怀里毫无防备,有意无意地将唇贴在我脖子上,半张侧脸隐没在黑暗里,浮现在眼前眉眼,仿佛镀了一层水泽。他像是童话中落水的贵族,自敞露的锁骨而下是柔软干净的肢体,我忍不住吻他。

我们就是这一次有的盛夏。三个月后,我们分手了,那个时候我正在与夏先生对峙,我的单方面毁约让他很是不满,又实在是恶心他碰我,他气急败坏地打得我又吐又烧。

夜里迷迷糊糊的,他送我去了医院,第二天天亮了,他告诉我我有了孩子。

孩子三个月了,按日子那段时间他并不在我身边。

他当时衣衫不整,头发也乱得跟鸟窟似的,但还是保持着他的风度:“如果你愿意,把肚子里的东西取了,我就当你得了一场阑尾炎,以后生活还是继续。”

我觉得他在跟我开玩笑,我从小到大都没抽中过什么奖,怎么会有一个孩子愿意歇息在我腹中?

我拒绝了他,他以为我是拒绝打胎的建议,将我带回了家。僵持了两三天,我水米不进,他在我房间外踱了几圈步后,沉声道:“你要生下这个孩子也可以,但不能让它去找父亲。”

我突然明白了什么,张开干裂的嘴唇发出冷笑,他有些讶异地望向我,仿佛我发了疯。

“夏先生,你是不是喜欢我?”我嘶哑的声音落在地上,缓缓爬行着。

他沉着脸不回答。

我挤出笑:“是了,夏克莘,你是不是爱我?”

他有如遭受电击,身子往后一倾,若不是身后有把椅子,他就要倒在地上了。

他陷在椅子里没有看我,双手交握着没有看我,就是他平常做决策的模样。

大概过了三分钟,他抬起头来,面无表情对我道:“你走吧。不要再让我见到你了。”

我在他身边待了四年,虽说聚少离多,对他的作风多少有些数,我把所有的现金和值钱的东西退还给他,向老董借了点钱去一个城市避难,在辗转流离间错过了引产的时机。

“妈妈”是盛夏无师自通学会的第一个词汇,我没有纠正她,尽管我有作为男性母亲的顾虑,但还是不想骗她说她的母亲已经离开人世,一来官方文件上我始终是她的孕育者,二来我怕哪天遭遇飞来横祸,盛夏还能去依靠她的父亲。



其十

我脱下了外套,拍拍背上的尘土,递给沐栖衡:“你把身上的衣服换了吧,不要吓到盛夏。我的工作还没结束,麻烦下课的时候你接她回家。”

他愣了愣,从善如流地套上我的衣服。我走出幼儿园,拨通了给我发沐栖衡床照的电话号码:“见一面吧,我需要知道,和他一起生活,需要注意什么。”

这次见到的宁远不复模糊印象中那个畏畏缩缩总是努力讨好的男孩模样,他胡子拉碴踩着裂开的拖鞋,我来之前桌上就摆了三瓶啤酒。

他见到我,晃晃悠悠起身打招呼:“你好哇,盛先生。”

我陪他走了几杯,他开始絮絮叨叨讲起他这大半年的日常生活,从沐栖衡多久回来宠幸他一次到对方有洁癖不会再用他碰过的私物,最后抱着我哭道:“你告诉我,我是哪里做错了,惹他不喜欢了?”

我推开他反问道:“那他又有什么值得你喜欢的吗?”

其实也没什么好问的,笑贫不笑娼是人们的共识,一个男人有钱长得不磕碜,肯对人温煦几句的,就足以让很多不谙世事的少年人趋之若鹜了。

宁远揉着前额反问自己:“他有什么值得的?他对我好,也许都不是因为我。”

他摇摇头,又狠狠点头:“如果当时,帮我摆脱追债的是另一个人,我快饿死的时候是另一个人伸出援手,我也会喜欢那个人。”

这个回答我倒是意想不到,我与夏先生同样相逢于微时,他几乎是从天而降解决了我母亲的账单,我却完全不曾喜欢过他。

时间不早了,我打算离开,看着他不甚清醒,便问他身上有没有钱,需不需要我结账。

他丢出一只钱包,我看了看,里面还有不少钱,又一眼扫到他的身份证,没想到这么一个青涩的男人,已经三十多了。

我收拾了简单的衣物,来到沐栖衡家门口,盛夏雀跃着开了门拉我进了屋子,我看到他正在厨房摆弄一些自热餐盒,便走过去开了冰箱,对他道:“放下吧,晚饭我来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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