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咱们仲家不止死了人,更是把祖祖辈辈的脸面都丢尽了,全因为他三尸门。”仲崇彦接着说道:“崇堂哥,如今你杀了封不闻,灭了三尸门,你是功臣了。你也不用顾及旁人心里是什么滋味,就养着封不闻的后人,就看看咱们仲家还得为此死几个人!”
“你想杀了这孩子?”仲崇堂四下看了一圈,问道:“你们都想杀了这孩子?”
“以德报怨,何以报德!”仲崇彦高声道。
众人都不出声,各个神情肃然地看着仲崇堂,便是仲崇巍同仲崇筠也只是低下头去。初五抱着他一条胳膊轻轻摇了摇,仲崇堂看向他,初五神情坚决地望着他,轻声道:“崇堂先生,要不然,你把我留下把他带走吧……”
第四十五章
初五这孩子小小年纪,却也隐约知道今日之事难以善终,打算自己留下以息众怒换小婴孩逃生,明知会断手断脚也怕得不行,仍是说出来这句话。
仲崇堂瞧他行事颇有侠气,心中一慰,伸手轻抚他的脑袋。跟着抬起头来,向着满厅的家人明明白白说道:“你们谁也不用留下,有我在,任谁也不能伤你们,不能杀你们!此地容不下两个小孩子,我仲崇堂容不下枉杀无辜!”
“崇堂,今日由不得你再胡作非为!”仲伯友喝道。
“我带他们走,我看着他们,我确保初五绝不再用仲家功夫绝不外传仲家功夫,我确保无人知道这小婴孩是封不闻的儿子,就让他在极远极远的荒僻地方不为人知地活一世。”仲崇堂用讨饶一样的语气跟仲伯友好商好量,道:“二叔,我在仲家再胡作非为这也是最后一遭,就忍我这最后一回。”
“哼。”仲伯友冷笑一声,不置一词。
仲崇堂心下明白,略略苦笑一下,弯腰把小婴孩交到初五手上。
初五小心翼翼地接过去抱住,仿佛一团绵软香甜的棉花落到怀里,还有点沉,也不敢使劲怕压了,也不敢不使劲怕跌了。小婴孩吃着手指头,眨巴眨巴眼睛看着他,伸手过来把口水都抓到他领口。
初五也顾不上骂他,只是担忧地看着仲崇堂。
仲崇堂抱拳团团一揖,道:“请各位叔伯兄弟看在往日情分放我这一回,我也实在不愿伤及各位……事已至此,话说得不免难听些,各位包涵。”
“仲崇堂!你当真是目中无人,你以为仲家当真全靠你这么一位大侠客大英雄,以为仲家当真离不了你?你以为你这些虚名,到底给仲家带回什么好处了!只有不停上门求救的,求银两的,求收留的!寻仇的,寻拜师的,寻比武的!终年烦扰不堪,不说赔进去多少人力物力,伤了残了死了多少仲家子弟你心中有数吗?你以为咱们都求着巴着想要你这些名头?想要你给仲家大振声威?咱们宁愿你从来没回来仲家,宁愿你当年出走就死在外头,也落个清净!”仲崇彦一叠连声地抱怨,把什么话都说出来了。
仲崇堂听到这些也愣了愣,沉声道:“崇彦,我……”
“你没想过,你只当你的大侠,只要你的风光,哪顾得上我们这些个寻常人过得难不难,情愿不情愿。”仲崇彦道。
“对我有怨只管找我就是,何必揪着两个小孩子不放?”仲崇堂问道。
“他不敢找你,就会欺负比他小的。”初五小声道。
“今日不打死你我就不姓仲!”仲崇彦拧身过来,一拳掏向仲崇堂身侧,变拳为爪,直抓向初五。初五抱着小婴孩不退反进,往仲崇堂身上撞过去,仲崇堂一把捞住他,转了个圈摆到自己另一侧。另一手接住了仲崇彦的爪,手掌包下去又给他摁成拳头,大喝一声,身形丝毫未动,平平发力把他倒撞出去。
仲崇彦飞跌出去一丈之远,落地脚步连退,险些撞到仲崇筠同仲崇巍,仲崇巍伸手接在他背后,往侧里运劲一拉,带他站住,到底没让他摔得太过难看。
仲崇彦仍是脸色乍变,忽红忽白,站起身恨恨地瞪着仲崇堂却也一时没敢上前,转头瞪了一眼仲崇巍,他先前说仲崇堂身负内伤,眼前看着他运劲出招怎么也看不出来。仲崇巍撇撇嘴,暗笑他自不量力。
“崇堂,你这是要对自家兄弟动手了?”仲伯友哑声问道。
“多有得罪,”仲崇堂跟仲崇彦虚虚抱拳,朗声道:“大家要是肯放了我们,我仲崇堂就此带着这两个孩子远走,一世再不用仲家的名号,再不与仲家有任何瓜葛。大家要是不肯放,说不得,也只能尽力而为。”
“崇堂啊崇堂,你年少时候就功夫大成,家里长辈看你是个武学奇才都放任你,由着你性子胡来。你还不知足,还嫌管束,十四岁上就独个跑出去浪迹江湖,还撂下狠话,不跟这一大家子过了。到你爹过世,你到底回来了,以为你年纪大些经历多些能懂事些,以为你名震江湖也能给仲家添光添彩,到头来,你还是这样。不服管,不服规矩,只凭自己性子行事,仲家是容不下你,你的心思大,放到仲家委屈了。”仲伯友长长叹了一声,摇头道:“罢了,罢了。”
“二叔,不能放……”仲崇彦说了半句,到底没敢指派仲伯友。
“崇堂,我最后问你一句,”仲伯友抬眼看着仲崇堂,神情竟有些慈爱,语重心长一般问道:“那玉牌找不着了?”
“是,殷鉴山庄里里外外翻了个遍,没找着玉牌。封不闻死前我问过他,他说从没见过什么玉牌。还有赈灾的银两,最后也只找出来不足一小半银锭,去年灾银被盗之后,是侯府出面补上的,殷鉴山庄的银子有多少算多少也都交苏管家带回去了。这些早几日就遣仲鹞送信回来,一一跟二叔交代过。”仲崇堂道。
“好,好,好。”仲伯友垂下眼去,接连点头,缓缓地从椅子上站起来,身形微侧,抬头看着正厅的梁柱也不看任意一人,沉声道:“仲家第十一代子弟仲崇堂违背家规,收留外姓人,私授武艺;里通外贼,勾结三尸门盗走祖传玉牌,劫去赈灾银两,杀伤本家子弟;如今又收留恶徒后人,图谋不轨。条条罪状仲崇堂亲口承认,在座的仲家子弟都是见证!子弟何在?”
“有!”众人轰然应道。
“请家法!”仲伯友高声喝道。
声息一落,原本两下坐着的二十余人齐齐都站了起来,各人抽刀,步法变幻,里一圈外一圈大圈套小圈围住了正中间的大小三个人,仲崇筠同仲崇巍落在大圈外头,神情焦灼手足无措,全不知得胜归来如何成了这般情形。仲崇彦站在小圈一众人当中,举刀向前一挑,高声道:“崇堂哥,家规森严,需怪不得我们。”
“你们!你们怎么能这么污人清白,你们不讲理!你们都不是好人!”初五骂道。
“我们人多,我们自然占理,看你跟谁说理去?”仲崇彦怪笑道。
“初五。”仲崇堂拉一把初五,想把他藏到身后,只是一圈都是人人人手中刀锋铮亮实在也没处藏。
正首的仲伯友沉脸看着阵法摆出,将仲崇堂同两个小东西围得密不透风,停了停,最后说一句软话:“崇堂,把佩刀交出来,把他两个也交出来,还有余地。”
“不能交,”仲崇堂看着层层环围的仲家人,不怒反笑,道:“二叔,今日之事也在他两个,也不在他两个,是不是?”
“你就是一点都不给人留余地,”仲伯友冷哼一声,道:“生死不论,留下!”
“先跟诸位叔伯兄弟告罪了!今日你们以众欺寡,我出招再不能留手,但凡死伤怨不得谁!”仲崇堂抽刀在手,爆喝一声,先声夺人。
众人听他说得凶狠,不由都愣了一愣,仲崇堂低声交代一句“抓着我腰带,跟上”,提刀直扑仲崇彦。初五插手到他腰带里头紧紧捉住,另一手还紧紧抱着一个小婴孩。仲崇堂刀势挥开,四面八方都是刀影,笼罩他两个头顶身周,一时无人能近前。
仲崇彦见他刀势凶猛,急忙退步,同时嘶声号令叫众人变换阵型,先从他身后两个小孩子下手。
仲崇堂并不理阵型如何变幻也不理旁人如何夹击,步法抢在前头,刀势也抢在前头紧追着仲崇彦,接连斩落。仲崇彦不得已举刀迎上,于半空架住了仲崇堂的刀。那刀却是一把削铁如泥的宝刀,仲崇堂怒喝一声,使力压下,将仲崇彦的刀一断两截跟着往他面门斩落。仲崇彦跌坐地下,厉声叫起来,只当要被一刀砍作两半。左右各有一把刀探过来勉力架住了仲崇堂的刀,身后还有两人拖着他向后,将他扔到了大圈外头。
仲崇堂接连再断两刀,情势危急,刀刀都使足全力下了狠手,仍没伤人,只是毁去兵刃。
众人阵法虽严密,人数虽多,只是仲崇堂对各样阵型变换步法腾挪烂熟于心,功力且远在众人之上,一把刀使得如入无人之境,又如砍瓜切菜一般,刀挡断刀,人挡只怕也要杀人。各人看得都有些胆寒,里圈接连退出去数名折了兵刃的,只余下五六人且越退越后,越散越开。外圈有人补进来,更多人几乎退到了座椅后头。
外圈还有一个始终站在正首的仲伯友,他挥掌推开一名倒撞过来的仲家子弟,冷哼一声,飞身扑进内圈,一掌往仲崇堂身后袭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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