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瞅着祁申越来越黑的脸色,和一旁装死人的陆云罹,顾局还是开口了:“你也别在那里气着自己了,当年的资料我能保留下来的就这么多,咱这警局么……瞧见没?那横幅写的——‘为人民服务’,我们不服务你们的。管你们官员的那叫监察局,管军队的叫军区监察局。现在两头都出了事儿,你又要翻旧账,我们怎么处理?”
顾局话说的不怎么圆滑,但是却句句在理,祁申的脸色也因此缓和了一些。
原本坐在角落里打算装作自己是聋哑人的陆云罹突然觉得自己鼻子有点痒,才刚用手指搓了搓,就听到了祁申催命般的声音。
“雉离,这件事你怎么看?”
陆云罹:我怎么看?我一点都不想看!
方才陆云罹在上楼的时候就把这个事儿重新琢磨了一遍:一开始在医院遇到祁申后,陆云罹便出于好奇对公交车砍人事件的人做了一个简单的摸底调查,结果让人有些失望——从资料来看,那些人都是普通人。
之后便是封燕飞说穆清是她大学学弟——这件事陆云罹在一些社交平台留意了一下,的确有声称认识穆清的人说过穆清是心理学专业的学生。至此,还可以觉得他只是毕业后转行而已,这种事并不少见,不足为奇。
然而穆清却抱着一种标准的犯罪人心理去试探了谢知安,谢知安具有抗药性,这是意外也是惊喜。
直到这次案发,军区直接把这事情丢了出来。
陆云罹可不会觉得这是军区某位大佬认可自己的能力才交由自己处理,那么这件事有极大的可能就是——他们不好办。
今天得到刘大志得空口供后,再联系祁申的态度,陆云罹已经很清楚这事儿绝对牵扯到了某些政府官员——夜路走的多了,总会撞见鬼,他们中可能有人的资料就是在穆清这次不小心的点击中泄露了出去。
要知道心理诊所为了能很好的治疗病人,记录资料可都记录的很是详细呢……
这里面要是有些差错,与官员在外部公开的资料不同,那可真是难看极了。
琢磨清楚了事情,心里亮堂了,陆云罹也就一点插手这件事情的欲|望都没有了。
这种事情要查,说白了就是得罪人,查的好了名扬千古;查的不好了,上面的人随随便便一点小动作就能整的你万劫不复。
在这些人面前,警局的实力单薄,政府内部形势又变幻莫测,帮谁都是提着脑袋帮。
就像为他们调查组争取了一面小锦旗的反黑案一样,若不是运气好,可能陆云罹现在就要回家继承百亿家产了。
见话头被扔到自己这里,陆云罹只能叹了口气:“这不是我看不看得问题,这是我们现在只能怎么看的问题。而且舅舅你要是真的想出了办法,就不会在这里了。”
听了陆云罹的话,祁申的眼中涌上了一丝悲哀。
就好似被抽走了所有力气,他闭上双眼颓然靠在了椅背上:是啊……要是他有办法,他怎么会来这里?
当初资料泄露的事件还未闹大,也有知情的人想要顺势指控问题官员,可是最终的结果只有封杀相关消息,而那些想要指控的人也都开始莫名其妙的死亡和入狱。
“穆清当初被人留下来也是因为他有利用价值。而这次的案件他则是完全被人当了枪使,不然他怎么会知道刘大志究竟有没有死成功?有人给他假消息,要的就是给所有人一个下马威——别去管自己管不了的事。”陆云罹分析完后,不忍心看到自己这个一向强势的舅舅露出那种表情,只能接着揉眉心的动作挡住了自己的表情:“结案吧。”
许久以后,祁申坐直了身子,将桌子上被自己弄乱的东西收拾好,语气里难得带了些迷茫的问道:“迟到的正义,是不是还不如算了?”
说完这话以后,他又苦笑了一声:“我连迟到的东西都拿不出来。”
“我去审一下穆清。”
祁申走后,陆云罹在压抑的沉默中发了一会儿呆,胡乱的打了声招呼便离开了顾局的办公室。
穆清在被带回警察局后,已经经过了邱明远他们的一波审问,然而目前也没有绝对的证据证明公交车砍人案件和刘大志的伤人案件与穆清有关,他自然也不会自己承认。
看着审问厅内那个人无所畏惧的模样,陆云罹拍了拍傅思齐的肩膀,原本想给他交代些什么,只是话还没出口,陆云罹转身勾上了谢知安的肩膀,顺便拿走了傅思齐手里的笔记本电脑。
傅思齐:……这种被打入冷宫的感觉是什么。
“陆队……谢先生?”看到跟在陆云罹身后的谢知安,穆清故作惊讶的提高了音量:“你怎么在这里?”
“暑期实习。”谢知安回答的脸不红心不跳。
“关系户。”陆云罹跟着瞎扯了一句,带着谢知安往那里一坐:“咱也别在这里瞎客套了,先请穆先生听一段录音。”
陆云罹播放的那一段录音正是刘大志在医院所说的话,然而穆清除了在一开始表露出了一丝惊讶外,剩下的时间里都表现的十分镇定,就好似这事儿的确与他无关一样。
“穆先生对这段话,有什么评价吗?”
面对陆云罹的提问,穆清面色不改的说道:“方才邱先生的审问里我也说过了,如果想给我定罪,请拿出证据。用这一面之词,未免有失公允。”
“不不不。”陆云罹笑着撑在了桌子上,状似无意的切断了内部与外部的传声装置:“不需要我们给你定罪,已经有人这么做了。”
陆云罹歪了歪脑袋,示意谢知安点开了刚刚被传送过来的资料
——‘送到你们医院的那个人怎么样了?’
——‘谁?’
——‘啧,就是那个刘大志,几年前折腾的我最心烦的那个人。’
——‘哦哦哦,我就说呢,这名字怎么这么熟悉。死啦,来得半路上就已经死了,你怎么知道他出事儿的?’
——‘没什么,就是最近突然想通了,先挂了。’
“在这段通话以后没多久,你就在采访里面说了那一段催人泪下的故事。”陆云罹在穆清震惊的神色中开口:“你以为刘大志‘死’了,便没人能作证。就连刚才,你也只是要我拿出证据,没有否认刘大志的前半段话。”
“那你有没有想到你从一开始,就是被人耍了呢?你被所有人唾弃却还依旧待在你身边的好友,甚至现在他还好心的告诉你‘刘大志的情况’,如果这一切都是别人为了利用你设下的一个局呢?哦对了,你似乎以为证据对‘定罪’这件事意义非凡,那我告诉你,有人把足以定罪的东西送到了我们面前,你现在可以选择为自己做无用的辩解,或者……”陆云罹将电脑屏幕转过来对着穆清,死死地盯着他的眼睛说道:“或者帮帮忙,看看这些证据里面有哪些不真实的东西。”
兴许是被陆云罹所说的话震慑到了,穆清沉默了许久以后,这才冷笑了一声“我早该知道的。”
陆云罹在穆清松口以后也不急着问,反倒悠悠闲闲的靠在了椅子上,端起大瓷杯喝了一口枸杞水,好整以暇的等着穆清接下来的话。
作者有话要说:
谢某人露出了自己的狼尾巴。
第27章 无医(十五)
穆清认真的将电脑上面的资料全部看了一遍以后,这才斟酌着开口:“你说你要什么?”
“我要什么?”陆云罹一脸惊讶:“那当然是要你承认罪行啊穆医生。”
没想到陆云罹的态度改变的这么快,穆清的脸色一变:“你方才……”
“人证物证俱在你还想狡辩!”陆云罹猛地一拍桌子:“在你眼里,视法律法规于何物?置人命于何地?!还口口声声说什么圣贤正义,理解关爱,你也不过是一个伪君子罢了!”
陆云罹这一段话说得铿锵有力,掷地有声,审讯室内的二人无一不被他镇住。然而穆清的脸色是愈加阴沉,谢知安的眼中却是闪过了一丝发现珍宝般的光芒。
审讯室外还以为传声装置坏了的傅思齐刚把音量调到了最大,结果就听到他们老大唾沫横飞的这么一句话,吓得险些把自己甩出去。
什么鬼?你个坑天坑地坑队友的人,说这么冠冕堂皇的话真的好吗?!
“我是伪君子那他们呢?”穆清几乎是咬牙切齿的说出了这句话:“他们也不过是一群无药可救的精神病罢了!那么活着祸害别人,还不如去死啊?”
当穆清认清楚自己如今的处境以后,他便彻底的撕开了自己身上的伪装,就连眉宇间的颓废也在那一瞬间迸射了出来。
“你说我是伪君子?那我告诉你,我所说的每一句都是我曾经发自内心的。我觉得他们很可怜,得了那么一个可能永远都好不了得病,在别人的有色眼镜和家人的嫌弃中度过一辈子。我想治好他们,我想让他们好好活着!可是他们呢?”明明是施加伤害的一方,穆清的话语里面透露出来的,却是满满的绝望:“我只是一时失误而已……而且大部分都是普通人,就算泄露那么一点东西也没什么大的影响的,就为了这么一点小事,就为了这种事情他们把我推到万劫不复的地步,他们凭什么?!”